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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后来 by 张爽

2018-5-27 06:03

  知道海霞怀孕是转年春天的事了,那时我们身无分文。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让海霞把孩子打掉。海霞因为初次怀孕,也很害怕,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置,听我说要打胎,先是摇头,后来又点头,我就在二哥那里借了二百块钱领她去了邻乡的卫生院。

  二百块钱只够给海霞打胎,连鸡蛋红糖这样的营养品都没法给她买。陪海霞打胎回来的那天晚上我一宿没睡,第二天我就去县城找大有大象,和他们一起收保护费去了。

  关于“保护费”,说起来也简单,和收工商管理费税费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公一个是私。有时我们收保护费还会和收工商费和税费的人碰到一起,但还是各收个的。看上去相当正规。

  我收保护费,一切很顺利,有什么不顺利的呢?常赶集的都是老商户,我们一过去,一摘下大墨镜,他们就知道我们是来收保护费了。比收工商税务费还容易。当然也有不痛快的,不懂规矩的,硬着不给的。那也好办,简单的,当时就把丫摊子给掀了,复杂一点的,就半路设个埋伏,胖揍他一顿。有这么一两次,他就乖乖地把钱递过来了。

  收保护费不用天天去,我还做了点别的买卖。大市场里有很多卖烟的摊位,我从大象那里借了些钱开始往西厢跑烟草,每趟下来除去开销能挣个几十块钱。很不错。

  海霞小产后,也待不住了,又回原来毛衣厂上班。我们这么年轻,都不想过一文不名的穷日子。尤其是海霞,她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因为没钱被打掉就心疼得掉眼泪。她说她再也不想打胎了。

  这期间,她一直以为我在做倒卖香烟的买卖。

  收了几个月的保护费,盘索的讨债公司成立了。我和大有大象都到盘索的讨债公司去“上班”了。最开始讨债公司业务不多,差不多都在本县,东家欠了西家,或西家欠了东家。那时人也还老实,一看我们气势汹汹,吓都要吓坏了,哪还有不给钱的?碰到油一点的“老赖”,我们也不手软。挨了揍后,他们反而把钱凑够了。也是贱!我在讨债公司一直不怎么爱动手。我不怕打架。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爱动手。有一次,大有让我帮他打一个老赖。我犹豫了一下没动。大有很生气,回来对我说,你丫到底会不会打架啊?

  我平时的样子看上去更像个诗人,那阵子正留着齐肩的长发。我像诗人,是讨债公司的那帮女人说的。讨债公司上班的都是男人,但讨债公司永远不缺女人。她们一年四季穿裙子,烫头发,化浓妆。说不清谁带来的。她们和我们一起吃饭,喝酒,唱歌。我一点都不喜欢她们。她们却喜欢我。她们中的一个对我说:你不像个黑社会,倒像个诗人。我想跟她说,我本来就不是黑社会,黑社会都强奸妇女,杀人如麻。我既没强奸过妇女,也没动手杀过人。我其实是个自律感相当强的人,如果不缺钱,我保护费都不会去收,更不会帮人讨债,但这些话怎么能对她们说?她们懂什么?

  那些日子,海霞的毛衣厂老加班。我也很少回二层楼去住,就在县里胡混。

  我喜欢一个人跑到环岛大桥那里看夜色,那里的夜色很美,空气里有干燥的草香,桥下是潺缓的流水,桥上偶尔会有谈恋爱的男女出没。

  那天我在环岛大桥那里看春天的夜景,还看到了一对恋爱中的男女。不知为什么看到他们我突然想做点坏事。后来,我在监狱里会想到这件事,我后悔不迭。我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干了那件事。

  开始我并不想对那女的怎么样。能怎么样呢?我连她的脸都没看清,只知道她穿了条裙子。那天我喝了酒,见到他们我就故意晃荡着撞了过去。男人结结巴巴地问我想要干什么。我说不想干什么,借你女朋友玩玩。我想激怒他,想和他打个架。人都是下作的东西,有时候需要一点刺激,有时候需要无事生非。我也是。说实话,那男人长得不错,个子高大,块看着也很壮。就是胆子小。女人倒比男人镇定,对男的说,我们走。我说,敢走我就弄死你。那个男的倒先吓坏了,撇下女人就跑。女人也想跑,没想被高跟鞋绊了一下。被我上前抱住了。

  我抱到一团柔软,我好几天没和海霞亲热了,她怀孕后,我们都有点怕干那事。那年我20岁。我不知道你们20岁都想什么。反正我20岁抱了个女人突然就想干那事了。我让她别嚷嚷,说嚷就捅死你,然后我就推搡着女人到了桥下。

  事后,我抽了根烟。那个女人收拾了一下自己先上了桥。我一直看着她,看着她消失在我的眼前。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后来,我被抓起来,预审员小费每天下半夜提审我,我困得只想睡觉,他却精神抖擞地折磨我,让我把所有干过的坏事都交代出来,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我真的没什么好交代的了。但他不信,一直不肯放过我,不让我睡觉,用各种小玩意抽打我。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就把那件事和小费说了。小费说你他妈这么大的事呢不说,你这是强奸知道吗?我不认为这是强奸,可我拿不出证据。我怎么会有证据呢?我能说我和她干着那事时,她会紧紧地搂着我的屁股?我能说,当我去吻那个女人时,她会自动张开湿润的嘴唇吗?说这些小费会信吗?他只会嘲笑我。

  我自信她和她的男朋友都没报警,事情是我在小费预审时自己交代的。后来我被二中院判了死缓,我交代的这件事就成了其中一条重要的口供。这是我所有罪状里最让我难堪的一项。它让我抬不起头来,让我感到罪孽深重,让我这辈子都无法面对海霞。我罪不当死,可听到判决后,却感到生不如死。一个歌手唱:“也许有一天,我老无所依。”当我老无所依时,我会从这沉重的铁门里走出去。到那时,我又该怎么面对我的亲人,我的海霞呢?

  12

  讨债公司的事,预审时已经对小费他们说过无数遍了,说得我早烦了,其实真没什么好说的。我在讨债公司就一年多时间。开始在县内市内,讨的也多是三万五万块钱的小债。最大的一笔是雷大勇欠杏园乡毛衣厂的二十万。我的案子就出在雷大勇身上。

  雷大勇是个痞子,他从杏园毛衣厂(就是海霞打工的那家毛衣厂)赊了价值二十余万元的毛衣,自己卖掉后,钱款却迟迟不给,毛衣厂要了多次无果,想打官司,怕麻烦,就找到了盘索的讨债公司。那时盘索的讨债公司刚刚成立,印了很多名片下发,搞得讨债公司比上市公司名气还大。

  本来那单业务是大有大象两个人负责,他们要了多次,雷大勇都说没钱,有几次还差点动起手来。后来公司准备对雷大勇来个异地处理。所谓异地处理,就是把雷大勇骗出来,拉到别的地方。形式和现在腐败干部的异地双规处理差不多。那天,我也跟着一起去了。我们找到雷大勇村里的一个小孩,给了些钱,让他帮我们把雷大勇骗出来,再用事先准备好的黑布蒙了他脑袋,弄到车上。雷大勇人高马大,劲头十足,我们好不容易把他弄上车,拉到一个偏远乡镇的小黑屋子里去。我们以为把雷大勇拉到那里,让他吃吃苦头,他就吐出那笔钱了。这之前,我们处理过一些类似的案子,都很成功。没想到雷大勇的反应会那么大,他一直大吵大闹,扬言出去就把盘索的讨债公司灭了,说不但要灭讨债公司,还要灭掉我们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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