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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后来 by 张爽

2018-5-27 06:03

  我被食品厂开除,待在平安庄的家里那两个月,梦露去找过我一次。我到首钢当合同工,刚刚两个月,她却找了我三次。第三次来时,我打了她。我后来在监狱想到梦露,觉得打她确实是我不对,不管怎么说,梦露是个女人,男人打女人算什么本事?何况梦露之前一直被我当成女朋友。梦露第一次来首钢找我,很多工友跑过来问,他们说,老三,那是你的马子吗?他们说,你的马子真白,嘴唇真性感。我当时还不习惯管女朋友叫“马子”,但他们这样说,我也很高兴。

  我宿舍的墙上贴着从《健美》杂志里撕下来的大海报,都是那种叉着腿张着胳膊,展示肌肉的那种。除了这两张海报,我的墙上还挂了把吉他。梦露白天没事,就歪在我的床上看画报,弹吉他。她弹着吉他看画报的样子看上去挺淑女。我一时恍惚,觉得有这样一个姑娘做自己的“马子”,也挺不错。每天早晨上班前,我总会在宿舍门边的一块小镜子前照一照,而后撅起下嘴唇,向上吹一吹耷拉到眉际的头发。如果梦露在,我就对她说,我去上班了啊,等我回来。就像生活中的夫妻们经常做的那样。

  梦露第三次来看我,我和她说,我去上班了啊,等我中午回来。可那天我没等到中午就回来了,因为走时匆忙,到工地后,发现忘了带工具,就急忙跑回去拿。那还是我第一次上班中途返回。我上了楼,刚到宿舍前,就听到里面传出一种极为可疑的声音。我趴着窗子向里面看,见梦露被人压在床上,两条雪白的大腿就像两个修长的大白萝卜,尽情向天空生长。

  我脑袋一热,就冲了进去。

  6

  和梦露上床的,是我一个宿舍的陈皮。陈皮是房山人,平时和我关系不错。关系再不错,这事也不行。我当时给了陈皮一个耳光。后来,陈皮问我,说老三你平时是不是特别爱扇人耳光,你丫扇人耳光真狠。他不知道,那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打人耳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某些事上,我总是无师自通,包括第一次和梦露在山坡上做爱,包括第一次打陈皮耳光。

  当然,陈皮说这句话是后来的事了。当时他顾不上。当时他正裸着两爿丑陋的黑屁股,两手奋力地向上提裤子。那天他的裤子是那么不争气,怎么提也提不上去。我打了他一个耳光,就没再打,只骂他:陈皮,我操你妈!后来,陈皮红着脸总算把裤子提上来了。他提上裤子和我说了一句话:“老三,这事不赖我。不信你问她。”

  后来发生的事,你们就知道了。我打了梦露,还在梦露屁股上踹了一脚,让她“滚!”,结果她就乖乖地滚了。当然,在她滚之前,我讯问了她。就像后来我被警察讯问时一样。梦露也坦白,说她第二次来找我时,陈皮就趁我上班之际,把她办了。她说她当时很困,刚吃了感冒药,迷迷糊糊的。但梦露说,陈皮那次把她“办”过之后,给了她五十块钱,她觉得不那么吃亏了,这次是陈皮答应给她买套高级化妆品。梦露很坦白,她说着说着,还流出了眼泪。她不流眼泪还好,一流眼泪我就更生气。我这个人从不怜香惜玉。再说梦露和“香”和“玉”也不沾边。在我看来她就是个破鞋,是个为五十块钱和一套化妆品就可以把自己卖了的臭婊子,这样的婊子我能要吗?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让她“滚”了。

  我后来常和人说,女人就那么回事。很多人都以为,我小小年纪,就阅人无数,因此才会说出这么饱经沧桑的话。其实我能见过几个女人呢?我从18岁步入江湖,不到22岁进了监狱。这么短的时间,我能有多少关于女人的经验?我的感慨都是从梦露那里来的。那句话也不是我的原创。是陈皮对我说的。陈皮见我撵走了梦露,就过来给我道歉,还特意出去买了盒好烟,抽出一根,给我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根,坐在我对面。陈皮说:女人就那么回事,老三你说是不是?我没回答他是还是不是,把他递过来的烟很快抽完了。陈皮就再点好一根递过来。他说:真的,老三,女人就那么回事。我还是没和他说话,却把他递过来的烟向天空吐开了烟圈,我吐出的烟圈越来越圆了。

  女人就那么回事!

  我的烟圈越吐越精致。吐着吐着,我的心情慢慢好了起来,觉得陈皮的话是对的。女人确实就那么回事,何必呢?我想通了,就用手在陈皮的肩上拍了下,说,没事哥们。说完我就去工地了。陈皮特服我。

  后来我进了监狱,他不知从哪里知道消息了,还给我存过三百块钱。陈皮确实对我不错。出那事后,陈皮见了我,总是恭恭敬敬的。有一次二哥到北京来看我,想出去转转,我问陈皮能不能去找辆车。他二话不说,出去一圈就推回了一辆崭新的山地车来。连锁都换了新的。陈皮就是这样,特他妈听话。那次我二哥走后,我让陈皮把车还给人家。他咪着细眼,冲我一笑,还给谁呀,就是弄来送你的!

  我后来在监狱,想到陈皮,想到兄弟的含义,我想究竟怎样才算兄弟?恰巧,那天,我从报纸上看到一个故事,也是讲兄弟情谊的:说一个朋友在深夜去找另一个朋友,那个朋友正在睡觉,但一看到这朋友来了,立刻从被窝里爬起来,左手拿起宝剑,右手拿着钱袋,走出来,对他朋友说,你深夜找我,说明你肯定遇到了大事。如果你欠了债,我这儿有钱。如果你受人欺辱,我仗剑为你复仇。如果你寂寞无聊,我就去给你找个美丽的女人来陪你。

  我觉得陈皮就是这样的朋友,我没有自行车,他就去给我偷了一辆山地;我的零花钱没有了,他就把自己的分给我一部分;我住了监狱,他还打听到我,给我存了三百块钱。记忆最深的,是有一次他房山的女朋友来看他,他居然投桃报李,想让他女朋友来陪我——当然被我严词拒绝了。

  那辆山地车被我偷着弄回了家。

  山地车一进我家院门,空旷的院子因为这辆山地车的缘故,一下子鲜亮了起来。母亲问我车子哪儿来的?我说,您别管,是人送的。这车贵着呢。母亲看着那车,突然用手指着我,说,你这个不成文的东西!你是要气死我啊。

  我们这地方,管不学好叫不成文。我想,我怎么就不成文了呢?那车也不是我偷的,是陈皮给我的,我把这样一辆几乎全新的山地车弄回家,是想给没一辆新车的二哥骑,我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母亲说,你还有脸说啊你,上次你从食品厂弄回罐头说是厂子里发的,别人告诉我说是你从食品厂偷的,现在你又弄回家一辆车来,又说是别人送的,谁会送这么贵的车给你?你自己不要脸,难道连你二哥的脸也不要了吗?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你怎么不知道给我争口气呢?

  母亲这些话,就像机关枪射出的一梭子子弹,打得我千疮百孔,我一下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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