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布局
清算 by 猫败
2024-10-28 20:59
女人味?楼越从段楠的话里品出一丝怪异的味道。她新婚,有孕在身,更重要的是,她刚刚是在以未来合作伙伴的身份跟他探讨严肃的商业计划。
他却评价她有女人味。
她被段楠的话弄得心里颇有些不适,于是刻意地岔开话题问:“你那个小女友呢?”
“琪琪一早就去跑步了,”段楠说:“特别自律的一个人。体重从中学到现在就没超过 95 斤。”
“保持了三四年不变?”楼越笑着问:“那可真不简单啊。”
段楠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开我玩笑呢?她已经大学毕业了。再说了,你先生也比你大不少吧。”
“他没那么老,只是头发白一点而已啦,”楼越脸上浮现出笑容。谭啸龙在婚礼前还在纠结要不要临时把头发染黑,她坚持不让他染,开玩笑说他这个样子让她显得格外年轻,别人会觉得他一看就很有钱。谭啸龙听了觉得这话有一个问题,他很有钱这件事难道一眼看不出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她开始滔滔不绝,蜿蜒曲折地从服装符号学讲到社会心理学,最后在谭啸龙被绕晕之前,他隐约理解了她的意思:一个人拼命想展示的东西一定是自认为匮乏的资源。他不缺钱,但他没有停止过对没钱的恐惧。他相信他拥有的一切尊重都是因为钱而来,事实也确实如此。
谭啸龙承认了这种恐惧,但他又说:“这几年我的积累还是不错的。跟了我你就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永远都不用担心了。”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你放心。”
楼越扬起脸,看着谭啸龙,也用手去抚弄他的头发,认真地说:“好。那我也要你放心:跟了我,你永远不用担心会失去别人对你的尊重。”
段楠看着楼越脸上不停闪现的幸福微笑,感觉很失落。他叹了一口气说:“你还记得我们大学的时候吗?有天晚上你来值班的时候,给我带了一个汉堡。那是我第一次吃肯德基。你不知道吧?那时候我多瘦啊,也就一百斤出头。这些年我的体重一直稳步上升,呵呵呵……”
“没关系,我的体重也正在稳步上升了。”楼越抚摸了一下腹部有些娇羞地说:“真的是两个人的饭量。”
段楠瞥了一眼她那并未显露的腹部,忧伤地意识到,他们两个现在真的是各说各话了。他过去一直在心底有种错觉,觉得只要他准备好了,就可以配得上她这样的女孩了,可以拥有她了。但其实,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过机会。她可以一直那么理想、天真下去,一次失败的婚姻也没能改变她的底色,她还活得更轻松了。人生实在是太不公平。段楠顿悟了:他不是想要得到她。他想成为她。
“姐,你怎么就这么坐以待毙啊!”
长住居士钟阿萍的清雅一居室里,谭啸虎之妻林慧珍坐在蒲团上,一边吃着瓜子,一边用脚戳戳趴在地上自己带来的宠物狗。“你一声不响也不闹腾点水花,就让人家上位了。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声啊!你刚发现的时候,给那个女人点钱,把她打发了!不行就去她单位里闹,她不得要脸吓跑了吗?”
“她不是那种女人。我找人调查过,也算过。” 阿萍微笑着俯身摸摸小狗的脑袋,说:“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那个女人很有文化,她讲道理他是听的。他现在也不会对身体胡来了。他把许多场子都交给我和家豪管了。他以前怎么都放不下,把自己累得够呛。”
“那可不,他现在心思都在那个女的身上,哪能满场跑。哎姐,她要是生了男孩怎么办?” 惠珍对着空中喷出一嘬瓜子壳,说:“到时候家豪还是得靠后站。你觉得她能允许家豪天天跟着龙哥身边吗?我怕龙哥什么时候会找个理由把他打发了。”
惠珍害怕的是,有了哥哥的破戒示范,弟弟谭啸虎心思也要跟着活络起来,效而仿之。她可不是阿萍,忍不了这个气,在这种无欲无求之地一天也呆不下去。
“生了男孩,到时候就该写到族谱里,认祖归宗嘛。” 阿萍微笑着说。这件事她做的没问题,这已经是她反复计算无数次能得出的最好方案。她自觉退让,反而更主动。以她对谭啸龙的了解,他看在自己的一片苦心上,肯定会对她和她的家人有更多的良心。谭啸龙从一开始就是个重情义的人,她没什么好抱怨的。唯一让阿萍心生我执的是,她命中该有的一个孩子的名额被那个女人占用了。“你能生早点生吧。”
惠珍“嗯嗯”两声,点着头,心里叫苦,谭啸虎那个猪头让她二十岁前就打了三次了。那会儿光听谭啸虎眼泪汪汪地说:“等咱们有钱了再养,现在拿什么养啊。”
她就信了他的鬼话。后来他有了点钱,又让她开了几个店,她兴奋地很,自己也不想马上要孩子。一晃到现在,他现在回家就会装死,她软磨硬泡榨出点东西,但是肚子也没了动静,不像年轻那会儿一碰就怀上。她也真是作孽啊。
“你们那个放生仪式下次什么时候?到时候叫我跟你们一起去。” 惠珍拍拍手,把小狗抱在怀里站起身,说:“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来了,也是姐你替谭家修来的福。”
阿萍听了,欣慰地笑了。她听到钟声敲了两下,对慧珍说:“一会儿就到药石的时间了,你吃了晚餐再走吧。这里的斋饭不错的。”
惠珍连称自己还有事,拒绝了这个寺庙高级 vip 阿萍的挽留。她本以为阿萍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还想来听听她隐居蛰伏一个月来的心得和教训,隐秘的仇恨和复仇计划。可原来,阿萍就只是个贤良淑德的缩头乌龟啊!
阿萍送惠珍到门外,忽然说:“我现在觉得,你和啸虎这样一辈子吵吵闹闹的也挺好。你看我和你哥,客客气气的,相敬如宾,互不打扰。现在当真过成了客了。”
出了寺庙的大门,惠珍把狗放下地,一边牵着狗绳往前走,一边说:“你今天倒是乖的很,不叫一声,怎么了,这里阴气重得你都怕了?”
小狗呜咽着叫了一声。
楼越回到承办婚礼和住宿的酒店,进了自己和谭啸龙的豪华婚礼套房,发现谭啸龙还在洒满花瓣的大床上呼呼大睡。昨晚他回来就沉沉睡去,而她也卸妆了倒头在另一个房间的床上睡了。谭啸龙在婚礼当天精心打造的发型被揉搓得乱七八糟,她凑近看他,他的呼吸里还散发着浓浓的酒气。
她立刻条件反射地想要做呕,这大概是孕期反应。她昨晚还跟这个男人手拉手,四目相对,深情款款,感动到了全场的人。至少她感觉是这样的。她陶醉地觉得,从信息传播层面上,这个婚礼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她让人们知道她这个二婚不仅嫁的“好”,还嫁得很真诚。
谭啸龙正在梦里翱翔。他看见自己和楼越在碧海晴天之间追逐嬉戏,风吹着她洁白的羽翼,露出一层绒毛,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嘿嘿嘿嘿嘿,”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你做一只鸟怎么也这么好看。”
听到谭啸龙忽然发出一阵吓人的笑声,楼越本来想继续睡一会儿,这下再也睡不着了。现在可不是她舒舒服服躺下无所事事的时候。她要做这事,就必须努力推进每一步,提前明白每一步该怎么走,争分夺秒地找对人学习打听才有可能能实现。就算段楠愿意参与,就算谭啸龙无条件来帮助她,事情并不会就会变得易如反掌。
很显然,无论是段楠还是谭啸龙,都没觉得她要做的事情是值得严肃对待的,楼越想,他们只是一个在敷衍,一个在包容。她也不算惊讶。这段时间她经常在集团公司晃悠,一边分析员工资料和问卷反馈,研究针对性的课程;一边找机会和谭啸虎非正式探讨一些诸如融资准备、投资人约谈的细节,而谭啸虎虽然答应得挺好,但目前只给她推荐了一个刚成立了自己的咨询公司的麦肯锡前咨询顾问 Peter。她拿了名片,高兴地准备离开时,谭啸虎对她说:“我告诉他,你是我嫂子。”
“你说的不错。”楼越答道。
她在见皮特前囫囵吞枣地通读了他的几本书。
见面后,皮特对于她的商业计划书出了不少犀利的建议,也对数字化与心理健康解决方案相结合的想法很有兴趣。但他也说:“眼下所有的 VC 都在精神心理健康赛道旁观望着,有兴趣,但是观望。咨询公司现有的数据显示,中国心理咨询从业人员中能胜任工作的不足 10%,而潜在的消费群体数以亿计,大多数都囿于高昂的费用和强烈的病耻感而止步于咨询室之外。而走进咨询室后,又有很多人因为效果不佳或治疗费用难以为继不得不中断了咨询。”
楼越对他的见地深表同意,然后她用一种寻找投资人的橱窗企业家的自信说:“这就是我们想要做的事情,让人们能够在透明的评价机制下自由地选择适合自己的咨询师,也可以在任何时候没有包袱地放弃。二十一世纪了,人们不该还在黑暗中摸索。心理咨询应该变得轻松一些了。”
“你这个想法说得不错,改改可以可以写进去。”皮特点头说:“从产品角度来看,你想要做的是一种跨界社交和医疗的、B 端 C 化的产品,将心理咨询师和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机会尝试过心理咨询的用户连接在一起。”
楼越庆幸自己做了点功课,知道他在说什么。几乎是。皮特挠挠头,面露难色地继续说:“即使投资人非常有兴趣,也很难对于一个缺乏经验的初创公司产生足够的信心。”
楼越马上端出段楠和几个潜在合作伙伴的名字后,皮特又显得乐观了一点。他说:“要做就动作快一点。也许此时此刻很多人已经在行动了,你的条件也不算特别差。资金和人脉也都有一些。”
想来想去,楼越更加确定了一件事情,不论她有多少优势和劣势,事情还是要人一件件去做的,而除了她自己,没有其他人有这个动力和能力去把这些事情走完。这就是她真正的致胜关键。
她找出酒店的纸笔写了几行备忘录:
段楠先放一放。新朋友——得认识点新朋友了。动作要快!越快越好。发挥你的特长——?用激情去
忽悠感染别人。你可以的。
要帮他获得人们的尊重。要帮你自己。不能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她又写了些想象中能够合作的人名,几年前在学术会议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同行,乃至大学时在系里接待过的访问学者,有一个现在已经是哈佛终身教授了,她完全可以写封邮件跟他套套瓷。她越想越热血沸腾,逐渐感受到男性创业者们那种狂妄的快乐,在想象中,自己无所不能,站在云霄之上,如此雄伟大业,舍我其谁。
这不就是豪赌前的多巴胺狂欢吗?如果说创业对男人有这种强烈刺激中枢神经的效果,那么对女人也是一样。女人应该换个不同于爱情的游戏玩玩,可以不上瘾,但要会。
楼越按耐不住,放下纸笔,出了房间。她来到隔壁房门前,敲了敲。
敲了一会儿,依然没有人应门。她想着算了,正要离开,门上的猫眼却一暗,接着,门被拉开了一条缝。谭啸虎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和半边没扣齐扣子的衬衫说:“越姐,你找我?是我哥有什么事吗?”
楼越说:“你哥睡得好着呢。昨晚你没管住他喝酒。”说完,她觉得这样说话太像个嫂子了,这样很难让丈夫的弟弟接受,谭啸虎更像一个父母离婚的孩子,要他马上从心底接受一个从长相到内在截然不同的嫂子,需要一个过程。她又换了口气说:“我想你要是起床了,就尽快跟你约一下时间。你能安排我和你上次提到的商学院那几个人见面吗?”
这时,楼越听见房间里传来女人打喷嚏的声音。她笑着隔着谭啸虎的肩膀说:“惠珍,你着凉了?我昨晚就觉得你穿得少了,脸色冻得苍白。”
惠珍没有接话。楼越很清楚,这个女人不喜欢自己。谭啸虎有些尴尬地笑笑,几乎像不打自招。楼越疑惑着,心想谭啸虎可能比她想像得憨厚。她盯着他眉眼之间好几秒,那里堆积着顽童一般的羞愧,和顽童一般的满不在乎。楼越似懂非懂,推了门进去。他没有大力拦住她。
楼越忍不住喊道:“你怎么能把这种女人带到房间里?”
那个穿着一身黑色蕾丝内衣和吊袜带的妖艳女人却不慌不忙地从床上起来,披上一件风衣,溜到门口对谭啸虎说:“虎哥,我走了。”
谭啸虎低着头,等待新嫂子怒斥他。他在她婚礼第二天就见缝插针地叫那种女人,还是在她和谭啸龙酒店婚房的隔壁,这很不吉利。他会诚恳地道歉,请求她原谅,然后请她不要告诉谭啸龙。
“做这种事情你不能另外开个房间吗?惠珍去哪了,她要是发现了怎么办?”
谭啸虎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新嫂子在教训自己做事不够严谨。昨晚他听了很多人夸赞她,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什么,淡妆浓抹总相宜。他总觉得有点太夸大其词了。她的年龄相貌条件也就是中等偏上吧。现在他想起来了,她楼越本来就不是一般人。他老是低估她和哥哥相见的第一晚发生的事情的份量。
“没事,惠珍去庙里了。我一觉睡糊涂了,这个女的她打电话给我,我就说了我在这里。她自己找来了。”谭啸虎一边说着,一边想:他在解释什么?他解释不了他昨夜感觉到的喜悦和绝望,他现在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哥哥,而谭啸龙拥有了不羁放纵追求爱情的自由。
原来是去找阿萍通气了。楼越冷笑了一下,眯起眼睛看着床脚下的地毯说:“你快点收拾一下吧。一上午这么点时间用了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