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家和，猜字游戏

　　吉时将到时，圣人从长生殿赶到仪鸾殿，大宗正贺兰隐便主持仪式了。
　　册立郡王侧妃礼，照成例，要比册立皇后、册立皇太子妃、册立亲王妃、册立郡王妃的规格逐档递减的。
　　饶是如此，其程序之繁琐、礼制之复杂，也足以叫人晕头转向。
　　不过这种复杂而隆重的流程，对关佳瑶和谢小谢来说，却是每一步都充满了仪式感，让她们激动不能自已。
　　当然，除了新娘子本人，恐怕没有一个人在乎这种仪式的。
　　寻常人家婚礼的话，宾客们最关心的，也就是那桌子菜好不好吃，上不上档次。
　　其次是新娘家的亲戚想看看新郎帅不帅，新郎家的朋友想看看新娘子美不美。
　　而皇家册妃，宾客们连这都懒得琢磨，对他们来说，一切聚会，都是社交的机会。
　　比如一向不和的贺兰三思、贺兰承嗣，现在就站到了一起，哪怕是在如此庄严肃穆的时刻，他们也在窃窃私语。
　　看来，因为两人同时遭到攻讦，梁王罢为梁国公，魏王损失也很惨重的情况下，他们已经有联手御敌的打算了。
　　站在圣人身边的贺兰娆娆，还注意到令月公主也站到了冀王身边，兄妹俩面带微笑，时而便交谈一句。
　　大宗正贺兰隐主持着册妃仪式，严格按照制度一项项地举行着仪式。
　　等到关佳瑶、谢小谢跪授册宝时，举步上前宣册、宣封号的，却是换了一身大红女官袍服，头戴硬脚幞头的贺兰娆娆。
　　“咨尔关氏佳瑶，柔嘉成性，克娴于礼，兹仰承皇帝圣谕、以金册玉印、进封尔为昭惠妃……”
　　贺兰娆娆宣读册封诏书的时候，全场才为之一振，终于要结束了，站太久了，脚后跟都痛，可快点结束吧……
　　“咨尔谢氏小谢，温婉贤淑，肃雍德茂。兹仰承皇帝圣谕、以金册玉印、进封尔为淑宜妃。”
　　如果是聪明伶俐小可爱的狄窈娘在这里，她马上就能听出这两位郡王侧妃的封号大有文章。
　　但此刻在场的人中，大概只有令月公主能听出弦外之音了。
　　关佳瑶受封昭惠，这是中规中矩的一个封号。
　　昭字，在皇帝的妃嫔封号中，常用在给九嫔的封号中，用给郡王侧妃，也算平级。
　　作为补字的惠，则是恩惠、赏赐的意思。就算是通了“慧”字，也只是夸她聪敏。
　　能不聪敏嘛，没有三媒六证，她就和唐修有了夫妻之实，绑定了唐修。
　　知女莫若母，令月公主敢肯定，这是她老娘故意给定的妃号。
　　你这有心机的小丫头，先斩后奏绑定了老娘的亲孙子，老娘认了。
　　不过，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破事儿，以后你给我规矩些、本份些。
　　这个隐晦的敲打，关佳瑶一定听不懂。
　　不过没关系，她不懂，她爷爷作为圣人的高级秘书一定懂，他会解释给孙女儿听的。
　　而唐治的侧妃谢氏么……
　　令月公主微微眯起了她的丹凤眼。
　　淑宜。
　　淑，在皇帝的妃嫔中是第三号人物的用字。
　　皇后、贵妃，然后就是淑妃了……
　　而宜字……
　　宜，所安也。适合、应该，恰当的意思。
　　谢氏就应该成为淑妃的意思么？
　　其实这些字都是寓意美好的字，普通人听在耳中，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解读。
　　但是在官方则不然。一个座次、一个排名、一个用语，其中的意味深着呢。
　　尤其是现在，老太太还没有明确继承者，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格外敏感。
　　庙堂之上衮衮诸公不可能不予分析、不予联想、不作解读……
　　圣人也知道她的任何言行，下边的人都会进行种种分析，而她依然选择了这样令人联想丰富的字来做封号，也许，是她故意为之吧。
　　这样一来，一些观望者岂不就会倒向冀王门下？
　　她这是在为冀王兄造势么？
　　令月公主暗暗揣测着，心神便有些不宁，以致接下来的收尾流程也忽略了。
　　直到贺兰曌将两个孙儿媳召到面前慰勉几句，起驾回长生殿，她才醒过神儿来。
　　贺兰曌摆驾回长生殿，所有皇族则被引去上阳宫的丽春台歇息。
　　在家宴召开之前，这也是给这些皇亲国戚们提供一个联络感情的机会。
　　上阳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宫处处流。
　　上阳宫在整个洛阳宫建筑群里，也是极尽奢华，富丽堂皇的所在。
　　所以，老一辈还好，只在宫中闲坐。
　　少一辈的，免不了要四处游走，见识一番。
　　当然，那些平时没机会见到本族嫡房的族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想办法在嫡房面前混个脸熟儿。
　　冀王、令月公主面前，挤满了唐氏族人。
　　不过，韦王妃很快就发现，这些族人第一个打招呼、见礼的虽是她的丈夫，但他们更在意、更想攀交的，却是令月公主。
　　只是，冀王是兄，没道理先和妹妹打招呼亲近罢了。
　　很显然，在他们心中，真正值得巴结的，还是令月公主。
　　在他们看来，一旦能得到青睐，便能给他带来好处的，是令月公主，而不是冀王。
　　其实冀王已今非昔比了。
　　今年冬祭的时候，他是亚献。
　　之后，冀王又兼领了太子右卫率，遥领安北大都护。
　　这个讯号不可谓不强烈，刚刚露出这个讯号的时候，冀王府的客人也是门庭若市的。
　　可是……架不住冀王自己不争气啊。
　　他没有及时利用身份的改变，以强者姿态宣告“王者归来”。
　　恰恰相反，他变得更加谨小慎微了。
　　他觉得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低调，不能掺和事情，树大招风嘛，他要谨慎，要安份守己……
　　他老娘给了他机会，可是他不中用啊！
　　冀王除了参加些迎来送往的宴会，说些不痛不痒的交际话语，没有任何表现与行动。
　　唐家的族亲又不可能去亲近贺兰氏，再说魏王和梁……国公，现在境况也不大好。
　　他们不巴结令月公主，还能巴结谁？
　　意识到这一点，韦氏更加地羞愤。
　　老公不争气，她转念又想了想自己的儿子。
　　长子唐齐……，唉！又在摇头晃脑了。
　　次子唐修……，咦？他在干什么呢？
　　韦王妃定睛看了看，唐修正在撩的，好像是贺兰家族的一位姑娘？唉！
　　目前看来，还真不能太快对付唐治。
　　看着那些与令月公主说完了话，又去寻唐治亲近的族人，韦王妃暗暗想着。
　　娘家已经送来了消息，发生在广陵的事她已经全都知道了。
　　十四弟带着韦宏、韦泽两个侄儿在广陵制造事端，意图嫁祸卢氏，结果行动出了纰漏，侄儿韦宏惨死。
　　不过，长兄显然以整个家族为重，并未因此迁怒于唐治，反而对唐治的智勇颇为激赏。
　　当然，唐治的真正身份，她长兄也不知道，她的长兄此时还是把唐治当成亲外甥的。
　　唐治的身世之秘太过重大，除了他们夫妻俩，普天之下便再无一人知晓。
　　如今看来，唐治比长兄来信的时候，更受圣人眷顾。
　　那么她想让自己的丈夫上位的话，看来还要借助唐治的影响才行。
　　所以，至少在丈夫的大义名份确定之前，不能动他呀。
　　……
　　长生殿上，两名宫娥给贺兰曌推拿一番，悄然退下。
　　在她们按摩的时候，贺兰曌就睡着了，等她们退下，贺兰曌又小憩了片刻，这才悠悠醒来。
　　贺兰曌看见贺兰娆娆侍立于身边，不由一怔，道“你事情那么忙，还待在这儿做什么，老身又不缺人照料。”
　　贺兰娆娆抿嘴儿一笑道：“圣人，人家也要参加今日家宴的呀。”
　　“啊！”
　　贺兰曌一拍额头，摇头笑道：“老了老了，真是老啦，迷糊了一觉，竟然忘了这事儿。”
　　贺兰娆娆在榻边坐了下来，将她扶起，用褥褥垫在背后，又掖了掖被角儿，道：“圣人，魏王和梁国公看来还为圣人没有庇护他们不太高兴呢。”
　　贺兰曌吁了口气，淡淡地道：“不高兴就不高兴吧，接下来，叫他们不高兴的事儿，还多着呢。”
　　贺兰娆娆目光一闪，道：“圣人，魏王和梁国公可是咱们贺兰家的两大柱石，圣人真打算……放弃他们了么？”
　　贺兰曌轻轻摇了摇头：“老身时日不多了。既然已经有所决定，那么削弱他们，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不然，强枝弱干，必有后患。老身如今削弱他们，叫他们此后免生妄想，也是在保全他们。”
　　“既然圣人已经有所抉择……”
　　贺兰娆娆抿了抿唇，问出了心中所惑：“那圣人……又何必安排汝阳王去关陇呢？那儿可不比江南，万一有个闪失……”
　　“因为，他必须去，不能不去！”
　　贺兰曌喟然道：“老身熬了一辈子，也没能调和内外。现在有老身在，还能弹压着，可老身一旦走了，一个徒有大义名份在身、却没有实力的人，他能镇得住谁？
　　朕，如今给他指了路，他只能自己趟开这条路，走到朕的面前来，朕才能放心把位子交给他！”
　　贺兰曌又沉默了片刻，轻叹道：“娆娆啊，转过年来，老身打算册封你父为王。”
　　贺兰娆娆吃了一惊。
　　贺兰曌道：“三郎和三思赤膊上阵，人脑子都快打成狗脑子了，让他们联姻，是不用指望了。
　　那么，等老身走后，这上阳宫中再次举行家宴的时候，席位之上，还会有咱贺兰家的人么？
　　哎，总得有一个人，既能代表咱们贺兰家，也能庇护咱们贺兰家呀……”
　　她又望了贺兰娆娆一眼，拍了拍她的手道：“等三郎从关陇回来，朕打算皇太子、皇太孙一并册立。
　　姗姗那孩子是个不争气的，可这皇太孙妃，还是得出自咱们贺兰家，老身才能放心，你……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