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萧墙祸,万鸟袭安阳
虫图腾 by 闫志洋
2018-9-25 18:29
这枪声响起的时候段二娥已经从炕上坐了起来,她眼眶中盈满了泪水怨怼地望着燕鹰,燕鹰咽了咽口水说道:“段姑娘,怎么会是你?时淼淼呢?”
“燕鹰,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段二娥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说道。
“呵呵。”燕鹰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段姑娘,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择?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如果你知道你母亲的去处,你一定会马不停蹄地奔到她身边,一直守在她身边再也不离开。”
“你错了,如果我的母亲为日本人效力的话我绝不会认她!”段二娥大呼了一声说道。正在此时,燕云“啊”的一声醒了过来,她睁开了眼睛。虽然她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但大脑却一直是清醒的,连日来在这屋子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她都听得明白,只是自己却动不了。
燕鹰见燕云苏醒过来连忙走过来搀扶,谁知燕云却一下子拨开了他的手,无力地在燕鹰的脸上打了一记耳光:“燕鹰,没想到你真的会这么做!”
“姐,你们根本不明白,妈妈只是在利用日本人而已。”燕鹰颇为委屈地说道。
“利用?”燕云此时已经渐渐恢复了些许力气,她极为艰难地从炕上走下来说道,“燕鹰,你难道忘记爷爷是怎么死的了吗?你难道忘记是谁在将军圃害死了金龙的爷爷了吗?”她说着向一旁已经醒来却胆怯地趴在枕头后面用惊骇的眼神望着这一切的金龙说道。
“是谁以勘探为名潜入咱们新疆的宅院盗走秘宝的?又是谁杀死了奎娘?这一切你都忘记了吗?”燕云穿上鞋向燕鹰步步紧逼道。
“这一切,这一切!”燕鹰低着头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潘俊,因为他家祖传的青丝我们才去了北平,就是因为他,爷爷、金龙爷爷、奎娘……”燕鹰哽咽着说道,“这一切我都会算在潘俊身上!”
只听清脆的“啪”的一声,燕鹰觉得脸上阵阵火辣辣的疼痛,燕云这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气得胸脯快速地上下起伏着,不停地喘着粗气。
“呵呵,呵呵!”燕鹰捂着脸冷笑着,“姐,我知道你喜欢潘俊,喜欢到可以为他不要母亲,不要弟弟,但是他对你又如何呢?为什么那个姓时的中毒他却让你去为她吸毒?为什么他只让吴尊救醒了那个姓时的,却让你依旧忍受着蛛毒之苦呢?”直到此时燕鹰始终还是不知道吸毒是燕云自愿做的,而吴尊与时淼淼在房间中关于怕救醒燕云,她可能会一时冲动的那些话她也听得清楚,因此心中对他们毫无责怪之意。
“姐,你到现在为什么还在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啊?”燕鹰的话再次激怒了燕云,她举起手却被潘璞牢牢地抓住,她扭过头怒视着潘璞。
“燕云姑娘,格格一直在期盼着你们兄妹俩能早日回到她身边呢!”潘璞渐渐地卸掉手上的力道,缓缓地松开燕云的手。
只见燕云一脸鄙夷地盯着潘璞,那种眼神是鄙夷、愤怒、仇恨。“呵呵,潘璞,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得起潘哥哥一家人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潘璞义正词严地说道。
“杀父之仇?”燕云冷冷地笑了笑说道,“就因为你的杀父之仇,你就甘愿成为日本人的走狗?”
“日本人?呵呵,我从来没有把这些畜生当成过人。”燕云的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潘璞,他直视着燕云说道,“我只听命于格格。”
“格格!”燕云嘴角微微上扬,身体忽动顺势抽出匕首,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便迫近到了潘璞的身边快速刺出,谁知潘璞早有防备,身体向一旁一偏,伸手轻轻在燕云的手臂上一磕,燕云顿时觉得手臂一麻,匕首脱手而出掉落在了地上,潘璞顺势抓住燕云的胳膊将其背在燕云的身后说道:“燕云姑娘,你不是我的对手!”
燕云柳眉皱紧,心中咒骂自己为什么这一击未中反而被擒。
“如果加上我呢?”正在这时他们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了,只见吴尊双手各握着一把手枪,一把对着潘璞,另外一把对着燕鹰。
段二娥脸上立刻露出了喜悦之色,而潘璞却是一惊:“你……”
“大管家,我本来是应该喝醉的,不过还是被您吵醒了!”吴尊话虽如此,但其早已在喝酒之前服用了醒酒之药,刚刚那一切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瞧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欺负两个小姑娘,我都替你臊得慌!”
“那你就试试,看看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刀快。”潘璞背对着吴尊冷冷地说道,直到此时吴尊才发现潘璞不知何时已经用左手将一把匕首抵在了燕云的后心上。
“你他妈老不死的,少和老子扯淡。我吴尊连自己的老婆也下得了手!”说着吴尊已经轻轻地按动了扳机。燕鹰连忙阻止道:“潘璞叔,快放了我姐姐,吴尊是个土匪,他说得出做得到。”
其实潘璞本也不想杀燕云,唯恐无法向金素梅交代。他缓缓地将那匕首放下,松开燕云的手。燕云被放开之后连忙拉着段二娥,抱起金龙躲在吴尊的身后。吴尊始终双手握着枪,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燕鹰和潘璞,说道:“你们两个给我退后,燕云姑娘、段姑娘你们现在快点儿带着金龙离开这里!”
“那你呢?”燕云问道。
“嘿嘿,放心吧,我自有办法!”吴尊那玩世不恭的微笑依旧挂在脸上,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
正在这时,潘家旧宅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枪声,吴尊是玩枪的行家,一下便听出是日本人装备的三八大盖的声音,他不禁一愣。潘璞借着吴尊分神的时候一个箭步迫到吴尊身边,吴尊一晃连开两枪,一枪放空而另一枪只是从潘璞的脸上擦过,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痕。可潘璞已经到了吴尊身边,他用力抓住吴尊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吴尊觉得手腕一阵剧烈的疼痛,接着两只手轻轻地垂下,原来潘璞这一下已经将吴尊的双手折断了。
“啊!”吴尊大叫一声,扭过头对燕云和段二娥说道,“快走!”
燕云见此情景连忙拉着段二娥向外面奔去,一行三人慌不择路地向后院奔去,没奔出几步燕鹰已经在前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而潘璞则将吴尊双手反绑着走到后院之中。
潘家旧宅外面的枪声越来越密集,似乎是两拨人激战了起来。潘璞将吴尊拖到段二娥和燕云的面前丢在地上说道:“我劝你们还是早点儿跟我们走的好!”
“你个老不死的,你比我吴尊还贪心,要一下子娶两个姑娘是吧?”吴尊虽然两个手腕被折断嘴上却毫不留情,依旧戏谑着潘璞。
潘璞躬下身子道:“吴当家,你是不是还没吃够苦头啊?”说着潘璞一只手紧紧抓住吴尊的右臂猛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潘璞已将吴尊的右臂卸掉,吴尊疼得直打冷战,右臂却已经像是不属于自己了一般无力地挂在肩头。
“潘璞,你放了吴老大!”燕云大声喊道,潘璞见燕云竟然对自己折磨吴尊如此心痛,然后又低下头说道:“吴当家,你说你好好的在山上当你的土匪多好,干吗非要跑到这里充什么英雄好汉啊?”话毕潘璞稍一咬牙已将吴尊左边的肩膀卸掉,吴尊疼得冷汗直流,他圆瞪着眼睛盯着潘璞说道:“你个老不死的,老子他妈虽然不是英雄也比你这条狗好得多!”
“呵,吴老大,我看你是小狗掀门帘,全在这嘴上呢。”说着潘璞掏出匕首向吴尊的嘴边而去,燕云大急,慌忙上前阻拦道:“潘璞,你放了吴老大,我……”
“潘璞老狗我操你姥姥,燕云姑娘你们快走,别管……”吴尊最后一个“我”字还未说出口,潘璞早已踹了吴尊胳膊一脚,吴尊痛得“啊”的一声张开了嘴,潘璞趁此机会将那把匕首插进吴尊的嘴里,然后用手将他的嘴按住,用匕首在他的口中乱搅。吴尊顿时觉得嘴里一股股咸腥味,潘璞将带血的匕首抽出,吴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还有一大块被搅烂的舌头。
他怒视着潘璞,嘴里哇啦哇啦说话却已经不成个话,潘璞见此情景哈哈大笑了起来。吴尊指着燕云几个人皱着眉头,燕云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拉着段二娥向一旁的甬道跑去。
“燕鹰,追上他们!”潘璞冷冷地说道,燕鹰已经完全被刚刚那一幕惊住了,他稍一迟疑然后点了点头跟着奔了出去。燕云他们一直向门口跑去,金龙忽然吹了一声口哨,那巴乌便从正堂中奔了出来。打开宅门,燕云隐约看到几个黑影正从吊桥向潘家旧宅而来,连忙拉着段二娥向宅子左面的荒草丛中奔去。燕鹰追了出来,见他们已经奔向了荒草丛,连忙跟了上去。
却说罗秀带着一队日本兵风尘仆仆地闯进潘家旧宅,在前堂未见到任何人,径直来到后院,一进后院便看到潘璞站在院子之中,罗秀奔到潘璞面前说道:“人呢?”
“燕鹰已经去追了,刚刚那阵枪声是……”潘璞见罗秀身上沾着血迹不禁惊讶地问道。
“是松井那两只日本狗干的。”罗秀咒骂了一句说道,“金先生让咱们把时淼淼和燕鹰、燕云带回去!”
“时淼淼不在这里,咱们先去找燕鹰和燕云吧!”潘璞说着便要走,罗秀看看倒在潘璞脚下疼得身体颤抖的吴尊说道:“他怎么办?”
潘璞躬下身子抽出匕首在吴尊的耳边说道:“让他慢慢享受吧!”说完手快速地在吴尊的脚踝上划了两刀,将吴尊的脚筋割断,然后大笑着与罗秀离开了潘家旧宅。
吴尊此时脸上已经完全被鲜血模糊住了,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拼尽全力却始终坐不起来,无奈之下他只能趴在地上。双手被卸掉,脚筋被割断,他只能用膝盖一寸一寸地向前爬行,他知道自己还不能死,还有一件事,潘俊交给他的一件事他还未做完,所以他绝不能死,否则就算是死了,九泉下的月红也会瞧不起他的,他就没办法再说自己是吐口唾沫就是根钉的爷们儿了。
他眼睛盯着前面只有三米之遥的后门,一点点地挪动着身子,每一处的地面上都沾满了他的血迹。几次他无力地停下,甚至睡着了几秒,然后陡然而醒,他觉得那几秒像是睡了几年,他梦见了月红,梦见他将月红在临死前的那副模样,他是个爷们儿,纯爷们儿。他终于挪到后门前面,那扇后门恐怕已经多年未有人开启过了,锁链中间的那把门锁已经生出许多锈来。吴尊靠在门上一点点地将自己的身体立起来,终于半跪着嘴可以够到那把门锁了。他拼命地用两只已经不听使唤的手在自己的衣服前乱晃着,忽然一枚钥匙从他的腰间落了下来,“叮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想要用弯曲的手指钩住那钥匙,谁知一不小心整个身体都扑倒在地。
下巴重重地摔在地上,让他觉得原本已经痛苦不堪的嘴更加难受。他见那钥匙正在自己的脸旁,努力地向那边挪动了一下,此时吴尊的嘴已然被干涸的血粘住了,他想张开却觉得身上的力气已经用尽。吴尊泪流满面地倒在那把钥匙旁边,停了一会儿他觉得体力恢复了稍许之后又努力地张开嘴,这才将那把钥匙含在口中。又顿了顿,吴尊艰难地靠着门将身体立了起来,用嘴里的钥匙对准那小小的钥匙口,只是那钥匙口太小,而且早已是锈迹斑斑,吴尊试了又试忽然那钥匙再次从口中脱落。吴尊仰天长啸,呜呜地哭泣,口中含糊不清。
“谁?谁在哪里?”子午来到潘家旧宅之时见宅门口敞开着,他一直走到这后院之中才听到吴尊的哭泣声。吴尊听到声音口中呜呜作响,子午手中拿着枪遁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只见一个人半瘫在门前,嘴巴、身上都是鲜血,在他的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血痕。
“你是……”子午忽然想起时淼淼在临行之前在他耳边说过的话:“子午,将这个东西交给潘家旧宅中的矮个子,他叫吴尊。”
子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吴尊身边将吴尊抱住:“你是吴尊吗?”
吴尊轻轻地点了点头,嘴完全被那干涸的鲜血粘在了一起,他已经再无力气张开嘴了,声音只是在喉咙中呜呜作响,脑袋向下低垂着。子午向吴尊的身下一看竟然是一枚钥匙,他将那钥匙拿在手中说道:“你是说这个吗?”
吴尊又点了点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那道门,子午会意地点了点头,将吴尊抱到门边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插进钥匙孔中,然后轻轻用力,那把锁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之后,那道门被打开了。子午将锁去掉,去除掉门上的锁链,将大门推开,向内中望去,只见打开后门之后便是一个大殿,大殿里黑洞洞的,一股腐败的味道从里面传出来。
子午连忙回过身将吴尊扶起说道:“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吴尊摇了摇头,他根本不知道这房子里究竟藏着什么,只是潘俊在后山的洞口之时千叮咛万嘱咐,如果有任何意外便打开后院这道大门。子午望着眼前的吴尊不禁心头一阵疼痛,他缓缓地将时淼淼交给自己的那件物事从怀里掏出放在吴尊面前说道:“这是时淼淼小世叔让我交给你的!”说着他展开手掌,只见在他的手掌中放着的是一根三千尺。
吴尊知道这是时淼淼的独门武器,既然她已经将这独门武器赠予了自己,便意味着时淼淼终于认了他这个徒弟了。吴尊身体颤抖着,想要将胳膊举起来,子午会意地将吴尊两条下垂的胳膊拉到吴尊胸前,然后将这三千尺放到吴尊的手中。吴尊的嘴紧闭着,只能用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但子午隐约听出吴尊的声音虽然含糊不清,但依稀却像是在喊着“师傅”。
正在这时,一直跟在罗秀后面的松井赤木也带人来到了后院之中,而他爷爷松井尚元早已跟随罗秀等人上了潘家旧宅一旁的荒草丛中。松井赤木身后带着的几个人均是驱虫高手,他见到子午不禁冷冷说道:“叛徒……”
而子午此时早已经捏紧了手中的枪,谁知正在此时松井赤木的目光却被那敞开的大门里面发光的东西吸引住了。那门里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冷光,那光越来越亮,渐渐地布满了整个屋子。忽然一束紫光从内中飞出,在门口停留片刻便毫不迟疑地向一旁吴尊的身上飞去。吴尊非常疼痛,一用力将子午推开,只见那些发光的飞虫一碰到吴尊便立刻燃烧了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松井赤木更是惊讶,他知道这是驱虫之术,只是从未见过这种虫子,心想如果得到此术必定在战争中占据绝对的优势,想到此处他便向燃着的吴尊凑了过去。
谁知刚一靠近吴尊,吴尊竟然拼尽全力向松井赤木扑来,吴尊身上的火立刻传到了松井赤木的身上,那些原本停留在半空的飞虫也立刻调转方向向松井赤木突来,松井赤木的身上立刻燃烧了起来,他觉得浑身疼痛,狂奔着呼喊着,不时向几个随从扑过去,那些来不及躲闪的仆从沾了松井赤木身上的火之后便立刻遭到了飞虫的攻击,一个接一个的身上全部燃烧了起来。
子午扭过头见吴尊此时已经成了一个火人,不再动弹,这才流着泪离开。他刚一出门便看到一串紫色的光点正向一旁的荒草丛中飞去。
那些在荒草丛中寻找燕云、段二娥一行人的日本人也注意到了这些光点,只见潘璞见到那些光点脸上立刻露出了惊恐的神情。怎么会?怎么会?潘璞心中暗想,只见那些光点在天空中盘旋了片刻之后直奔潘璞而来,潘璞连忙拉过一个日本兵阻挡,谁知那些飞虫立刻避开那个日本兵依旧盯着他不放。他在潘家长大,深知这些虫子的厉害,当年潘俊的父亲本想将这种虫子驯服,却发现这些虫子根本是无法控制的,只能用木系驱虫师最初级的诱虫术将其引诱出来。任何人一旦吃了那诱虫之药,这虫子便会拼命地向他攻击,而且这种虫一旦靠近人的身体便会立刻燃烧起来,将人活活烧死。
潘璞一面躲闪,一面回忆着,自己从未吃过那诱虫之药,为什么这些虫子会攻击自己呢?忽然他想起了中午与吴尊喝的那场酒。原来潘俊当天在洞口给了吴尊两包药,一包是用来治疗蜘蛛毒的,另外一包便是这诱虫之药。叮嘱吴尊将这药放在潘璞的饭食中,如果潘璞能束手就擒便好,一旦发生不测便将后门打开。
可是吴尊发现潘璞做事极为谨慎,想要给他下毒几近于不可能,如果下在饭食中必定所有人都会中毒,就在他左思右想的时候,燕鹰因为喂水之事与吴尊争吵了起来。吴尊心想支开燕鹰的时机到了,因此便上演了中午的一幕。果然潘璞为了将他灌醉请他喝酒,吴尊便想在那酒水或者菜肴中下药,谁知潘璞却一刻不离。酒到半酣,吴尊心知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于是便中间故意上了一趟厕所,将那药倒在口中,含在舌下,回来之后吴尊抱起酒坛子喝酒的时候将舌下的药全部放入剩下的酒中,之后又给潘璞倒了一杯这才放下心来。
正在潘璞走神的时候几只虫子向潘璞猛冲了过来,瞬间潘璞的身上着起火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在荒草丛中不停地打滚,所有的人都退到了后面。他大声呼喊着:“罗秀,杀了我,快杀了我!”
罗秀掏出枪拉下保险,指着在火中痛苦辗转着的潘璞轻轻按下了扳机,谁知那扳机像是被什么东西卡死了一般,他用力地向下按了按,可是扳机却依旧纹丝不动。在火中翻腾的潘璞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睛充满渴望似的望着罗秀的枪口,可是直到他停止抽搐身体缩成一团,罗秀始终未能按下扳机。罗秀有些愤怒地轻轻磕了磕那把枪,然后轻轻一按,那枪“啪”的一声射出一条火舌,不过为时已晚。
却说燕鹰一直追着燕云和段二娥来到山顶上的那片荒草地,燕云见再无去路,燕鹰已经抄近路挡在了燕云的面前。
“姐,跟我去找娘吧!”燕鹰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欧阳燕云。
“如果你真的还认我这个姐姐就放我们走吧!”燕云低着头叹了口气说道。
“姐,你必须和我回去见娘!”燕鹰的态度忽然强硬了起来。
“呵呵,燕鹰,你别再叫我姐姐了!”燕云说着从怀里掏出短笛含在口中轻声地吹着,她的眼泪随着那笛声一滴滴地落了下来,片刻之后远处传来几声夜枭般的呜咽声。
而燕鹰也掏出了那根金素梅送给他的笛子,两首曲子交织在一起,两种声音一种悲凉,一种低亢,正如此时燕云与燕鹰这对姐弟一般。此时和远处那两种皮猴的鸣叫声也缠绕在了一起。
顷刻之间只见六只皮猴,三只高大壮硕的出现在燕鹰的身后,而另外三只体型较小的则站在燕云的身后。燕云与燕鹰同时伸出手,为首的两只皮猴均伸出火红的舌头亲昵地舔着两位主人的手背。
接着一场皮猴与皮猴之间的厮杀便开始了,燕鹰的三只皮猴不管在体力上抑或是速度上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燕鹰望着站在自己几米远处的姐姐说道:“姐,你跟我回去吧!”
“哼!”燕云咬了咬牙,抽出一把短刀便向燕鹰的那只皮猴冲了过去,她眼疾手快一刀便向那只皮猴的胸口刺去,谁知这皮猴却毫不示弱,快速闪身避开燕云这一击,顺势用手轻轻一拍,将燕云拍出几米远,重重地摔在了金龙的身边。那只皮猴见时机来了,一个箭步从地面上跃起便向燕云扑过来。燕鹰虽然召唤皮猴也只是迎战,见自己的皮猴正要刺杀姐姐连忙呼喊,可是那只皮猴早已杀红了眼,哪里能管得了那么多,它直直地向燕云猛扑了过去。燕云心知那只皮猴若果真扑到自己的身上,自己必死无疑,她微微闭上眼睛,那瞬间所有的一切在她的脑海中快速地闪过,父亲、母亲、欧阳雷火、时淼淼、冯万春,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历历在目。
正在此时,一直守在金龙身边的巴乌忽然一纵身从燕云旁边跃起,一下子咬住那只皮猴的脖子,将其扑到一旁的草丛之中。一獒一皮猴在那草丛中翻腾,撕咬了起来。藏獒凶悍异常,但较之皮猴却又逊色得多,如果不是刚刚皮猴未曾注意到巴乌的话,那么恐怕巴乌也不会制住这皮猴。
只见巴乌狠狠地咬住那皮猴的脖子,用力地向外拉扯,而皮猴吃痛,那尖锐的爪子不停地在巴乌的后背和胸口乱戳着,瞬间巴乌的身上便伤痕累累。可是巴乌却死命地咬着那皮猴不松口,直到那只皮猴身体微微颤动了两下断了气之后巴乌才颓然地松开口,摇摇晃晃地向金龙走来。忽然它的脚被杂草一绊竟然摔倒在地上。金龙哭泣着扑到巴乌身边,巴乌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金龙眼角的眼泪,然后“呜呜呜”地仰天长啸,宛若是在大哭一般。
“巴乌,巴乌,你起来啊!”金龙摇晃着巴乌的身体说道,巴乌似乎是听懂了小主人的话,艰难地用前腿支撑着身体,然后才将后腿也撑了起来,它站起身身体依旧在不停地颤抖着。忽然巴乌再次摔倒在地,它倒在地上,抬起头,无力地张大嘴巴“呜呜呜”地呼喊着,叫声中带着无数的不舍、无数的留恋,让人听了心碎。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人才会留恋亲人,留恋这个世界,就算是一只狗也一样,它那叫声像是在祈求上天,再多给它一点儿时间,一点点也好,只是……
巴乌再也没有站起来,它一直呜咽着流干了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而燕鹰的皮猴死了一只之后就明显地落于下风了,燕云的三只皮猴将那两只皮猴团团围在其中,燕鹰被两只皮猴护在垓心,向山下且战且退。正在此时,一个黑影从平台上的洞口钻出来,那人正是潘苑媛。她见自己的儿子和燕云、段二娥也在此处,急忙说道:“跟我走!”
说完她抱起趴在巴乌身上哭泣的金龙便跳进了那墓穴中的地道里,燕云和段二娥对视了一下,燕云快速拿出笛子轻轻吹了两声之后与段二娥一起跳入那洞穴之中。
三只皮猴听到燕云的笛声之后也不恋战,快速向后面狂奔而去,倏忽间便消失在了茫茫月色中。而此时在路上耽搁了片刻的罗秀也赶了上来,他望着站在远处发呆的燕鹰道:“少爷,他们呢?”
“在上面!”燕鹰这才缓过神来,跟上去的时候却发现此时那荒草丛中的平台上空荡荡的,只有一旁的那个小小的洞口。
“一定是在里面!”燕鹰说完,两个日本兵走到了前面,从那洞口进入,谁知刚刚落下便传来了两声惨叫,原来这金银所住的洞穴中的倒立的木桩是可以移动的机关,刚刚潘苑媛见所有人都进来之后便将倒立的木桩移到了洞口下面。罗秀连忙命人拿过绳子和手电进入,确定里面没有危险之后才与燕鹰两个人进入。只是这地穴中空空如也,燕云与段二娥早已不知去向。
※※※
那些闪光的飞虫在西面的天空中飞舞的时候,安阳城中响起了一阵枪声。金素梅此次来到安阳本来带了数十日本兵,那些日本兵早已被罗秀带走了。不过她还暗中派另外一支日本兵,有五十几个人化装之后进入安阳,便是为了躲过松井尚元的眼线。此时她正带着那五十几个日本兵以及城中百十来名的伪军将这德胜赌坊围得水泄不通。
枪声刚落,原本热火朝天的德胜赌坊立刻安静了下来。已然赌红了眼的赌徒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停顿片刻便出奇一致地向门口奔去。刚一到门口便发觉外面一大群日本人正架着机关枪等待着他们,这群人连忙向屋子里奔去。谁知却为时已晚,金素梅一挥手,机枪手便开始向这群赌徒疯狂地扫射。一瞬间奔跑声、呼喊声、哀号声乱成一片,人们相互拥挤着,践踏着,惊慌、惶恐、错愕,每一张脸都重复着这几种表情。
一阵扫射之后,那白色的五阶台阶早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尸体横竖着倒在门口。金素梅长出一口气,在她的眼中这些赌徒等同于行尸走肉一般,死不足惜,因此她根本没有眨一下眼,立刻命人冲进院落之中活捉潘俊一行人。
谁知那些日本兵刚刚冲进去,只听里面忽然传来了枪声。军统的特务在掌柜的带领下开始向外射击,最先进入这赌坊的那几个日本兵首当其冲,纷纷中弹倒毙在地。日本人也不甘示弱,立刻加大了火力,几挺机关枪正“突突突”疯狂地向内中扫射,几个躲闪不及的特务中弹而亡。时淼淼走到前面从一个死去的特务手中拿起一把枪靠在枪后,日本人的歪把子机关枪有个致命的缺点,那便是不能拆卸枪管,一阵扫射之后枪管发热便只能停歇下来。时淼淼甚知其理,待那枪声停止之后便闪到窗前瞄准机枪手“啪啪”连开两枪,正、副机枪手纷纷倒毙。
潘俊与冯万春一起来到后院将金无偿架起道:“金世伯,咱们想办法离开这里!”
“现在日本人将咱们团团包围了,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啊?”那赌场掌柜颇为气馁地说道,“特派员,看来咱们也支撑不了多久了,这小鬼子一会儿就要打进来了!”
只见潘俊微微笑了笑,扭过头对刘衎说道:“把药给我!”
刘衎点了点头,他始终不明白潘俊为何要将一大包草药带在身上,更没有想到潘俊会在这个时候向自己索要那包草药。潘俊将那包草药打开,说道:“一会儿我将这些草药放在柴草上点燃之后,你让所有人都退到屋子中来!”
掌柜的点了点头,只见潘俊走到前面的院子之中,这时刘衎早已搬过来一些柴草,潘俊掏出火折子将那些柴草点燃,然后将一包白色的粉末全部放在那燃起的火堆上,瞬间一股浓郁的香味从火堆上升腾而起。
“这是什么味道?”金素梅向一旁的金顺问道,金顺也从未闻到过这种味道,连连摇头。正在此时忽然一个日本兵指着西面的天空口中叽里咕噜地说着几句听不懂的日语。接着所有的日本人和金素梅都向西面望去,只见西面的天空此时早已被那紫色的飞虫染成了深紫色,如同一条紫色流动的河水一样正在这漆黑的天空中向安阳城中流淌着。
而此时潘俊一行人早已经退到了后面的屋子中,屋子里的人也透过窗子向外望去,只见那紫色的河流一点点地汇聚到德胜赌坊上面的天空上盘旋着,那紫色的虫子在天空中越聚越多,像是萤火虫却比萤火虫要小得多,究竟是什么虫谁也不曾见过。
因为前面的枪声已停,金素梅带着那些日本人和伪军来到了后院,一院之隔的两拨人都痴痴地望着天空中飞舞的那些小虫,只见那紫色的飞虫渐渐地落下,一个好奇的日本兵走到前面伸出手来想要接住那只小虫,谁知那小虫刚一碰到他的掌心竟然“腾”地燃烧了起来。那日本兵吓了一跳,然后向后退了退,微微笑了笑。他的笑意还未在脸上消失,只见对面的那扇门忽然被打开了,时淼淼衣袖微颤,数根三千尺从衣袖中射出,她用的便是那“破”字诀。三千尺直奔那燃烧的火堆而去,只听“啪啪啪”几声,几根三千尺将那火堆打散,烟火、尘埃快速地向对面的那些日本人冲去,而后时淼淼连忙退回到房间之中。
“里面的人听着,只要交出潘俊、冯万春、金无偿,剩下的人免……”金素梅最后的一个“死”字还未说出口,只见身边一个士兵已经痛苦地倒下,数百只发光的小虫全部向那士兵身上扑来,接着更多的身上沾着那灰尘的士兵被这小虫袭击,身上立刻燃起火来。他们呼喊着,求救般地扑到旁边士兵的身上,这结果只是两个人的身体全都燃着而已。
金素梅惊住了,幸好金顺一直站在金素梅的身边,他拉着金素梅便向外跑,而那些身上燃着的士兵也跟着向外奔跑着。金素梅眼疾手快地抽出枪向身后已经开始燃烧的士兵身上连开了几枪,那士兵颓然地倒在地上,他身上的火慢慢地在这德胜赌坊之中蔓延开来。金素梅一行人退出德胜赌坊的时候见赌坊已经开始燃起了大火,便命剩下的人将这德胜赌坊全部包围起来,她不相信潘俊真的不出来。
那天空中盘旋着的虫子随着那火堆的消失而渐渐散去,剩下的人都在看着潘俊,潘俊此时也在心中暗自祈祷着:希望能来,希望能来!
不一会儿工夫,原本平静的安阳城中传来一阵唧唧喳喳的鸟叫声。天空中漆黑一片,这鸟叫声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呢?只听那鸟叫声越来越响,简直有种震耳欲聋的感觉,此时他们抬起头,见月色朦胧的天空中此时多了一片一片的黑云,那黑云从西面八方向安阳的方向汇聚而来。
这是夜空中大群大群的鸟儿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地向安阳城袭来,安阳城中的居民均被这鸟叫声吵醒,好奇的人们打开房门伸出脖子向外眺望,那是他们从未看到过的情景。
无数的鸟遮云蔽日地盘旋在安阳城的上空,他们不禁吃惊地走出房门,来到院子之中,只见所有的鸟似乎都在向安阳城西面的那家德胜赌坊附近聚集。原本便夜色朦胧的夜晚此时已经彻底变成了漆黑的夜晚,那些鸟唧唧喳喳的叫声如同是咒语一般让人听了感到阵阵的头痛,忽然第一只鸟如同是一把黑色的利剑一般疾驰着向德胜赌场那熊熊燃烧的火场扑去,接着第二只,第二只,所有的鸟没命似的冲进那片火海。
“就是现在!”潘俊说着推开房门,那赌坊掌柜带着还剩下的五六个弟兄手中握着枪走在前面,而冯万春背着金无偿走在他们的后面,潘俊与时淼淼断后。
推开德胜赌坊的后门,赌坊掌柜首先冲了出去,守在那里的日本人根本没听到开门之声,他们的耳朵已经完全被这鸟叫声占据了。待几个人将枪抵在那些日本人的头上之后,他们才慌忙放枪。
“是不是有枪声?”虽然在这鸟叫声中,生性敏锐的金素梅依旧隐约听到了枪响,于是对身边的金顺说道。谁知金顺根本没有听到金素梅说什么,他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天空中冲进火海的鸟发呆。金素梅一怒带着几个日本人奔着这后门而来,她一到后门见后门大开,几个日本兵均已倒毙,连忙带着人沿着街道开始追赶。
“放我下来吧!”金无偿哀求道,“你们快走,带上我也是累赘!”
“你他妈的废话!”冯万春叫骂道,却始终不肯放下金无偿。一直向西边的城门奔去。他心想潘俊一定有办法打开城门,而潘俊却也没了计策,他入城之时本想先将金无偿接到城门处之后再用诱虫术召唤来那些虫子,谁知金素梅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忽然他们身后传来了几声枪响,那枪声很近,这赌场掌柜倒颇有几分义气道:“兄弟们保护特派员!”几个人听到老大的话都停下脚步,隐蔽在这道路左右两旁。潘俊一行人继续向前走,一直奔到城门口才算停住脚步。此时城门处有正有十几个伪军严阵以待,他们早已接到金素梅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准在今晚离开安阳。
潘俊几个人在距离那城门几百米的巷口停住了。
“怎么办?”冯万春和时淼淼均眼睁睁地望着潘俊,只见潘俊沉吟片刻说道:“冯师傅,一会儿我出去将他们引开,然后你带着金世伯和时姑娘离开这里!”
说完潘俊看了一眼时淼淼,说道:“如果你们能顺利出去的话就到新疆去找到这个人!”说完潘俊将那张纸条塞给了时淼淼,之后他头也不回地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人推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个人挡在潘俊的面前。潘俊一愣,认出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个老者,只见他一把拉住潘俊道:“恩人,您要到什么地方去?”
“出城!”潘俊淡淡地说道。
那老者想了想说道:“恩人,你这样硬闯城门的话不过是死路一条啊!”
“那您的意思是?”潘俊听出这老者必是话中有话,只见那老者笑了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什么。潘俊立刻惊喜道:“真的?”
老者点了点头。潘俊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巷角,与冯万春等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带着他们跟着那老头进入了茶馆之中。
他们前脚刚一入那茶馆,金素梅便已经带人追了上来,如果不是路上那赌坊掌柜等人的阻挡恐怕会更快一些。金素梅带着人径直走到城门处,询问守军得知无人从此处逃脱,这才命人在这安阳城附近搜查。
而此时潘俊早已然在那老者的安排下来到了安阳城外四五里处,潘俊向那老者拱了拱手说道:“多谢!”
“潘爷何必如此客气!”老者回礼道。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潘俊诧异地望着眼前微笑的老者,只听远处传来了一阵车马之声,远远的一辆马车向这边快速地奔来,随后马车在潘俊等人的面前停下。
“潘爷,他在车里等着您呢!”老者说着将潘俊搀扶进了车子之中,潘俊刚一进车子只见那车子里竟然坐着一个人。
“潘爷,还记得我吗?”里面的人轻声说道。
潘俊虽然看不清这人的长相,但这声音却极为熟悉,他想了一会儿不禁笑道:“原来是你!”
潘俊下车之后那辆马车载着老者向安阳城的方向缓缓而去,冯万春望着潘俊说道:“这车里坐的究竟是什么人?”
潘俊摇了摇头,在车里这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他向潘俊讲述了关于金素梅的一切,潘俊听完之后不禁微微地摇了摇头。
“金老头,金老头!”冯万春忽然发现自从他们随着那老者进入家中,然后从其茶馆中的地道逃出至今金无偿始终一言不发,此时恍然发现金无偿早已经咽气了。潘俊按了按他的脖子失落地摇了摇头,忽然潘俊盯住了金无偿的脖子,他轻轻在金无偿的脖子摸了摸,然后轻轻一拔,竟然是一枚青丝。
“咱们接下来去哪里?”冯万春与潘俊将金无偿埋葬之后问道。
“新疆!”潘俊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冯万春不解地看着潘俊。
潘俊将那摄生术的事情一一讲给了冯万春和时淼淼,然后说道:“如果不找到摄生术的解药,北平城中便会瘟疫泛滥,而这摄生术唯一的解药便是人草!”
“人草?”冯万春望了一眼时淼淼,时淼淼也摇了摇头。
潘俊点了点头重复道:“人草!”
在距此十几里的潘家旧宅谷底,潘苑媛正带着燕云、段二娥、金龙沿着那河谷向外走,在到达大路之后潘苑媛将金龙交给了段二娥说道:“好好照顾他!”
段二娥点了点头,然后潘苑媛将一个包裹递给燕云说道:“你将这个交给潘俊!”
说完之后潘苑媛爱怜地看了一眼金龙便头也不回地向深谷中走去,几个人一直目送着这个神秘女子消失在夜色中才沿着大路向西而去。而潘苑媛却躲在黑暗之中颤抖着,她知道身上的毒又要发作了,潘苑媛曾经想过一死了之,免去这诸多痛苦,此刻潘苑媛却想活着,活下去和儿子生活在一起,但不是现在……只有找到他,找到他才能拿到解药,才能维系她的生命,即便他继续让她做一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她也在所不惜。
※※※
三日之后燕云、段二娥、金龙终于与潘俊等人会合在了一起。得知吴尊已死时淼淼有些失落,这天晚上她独自一人来到了一棵槐树下。树上的螽斯叫得有些低沉。忽然她的耳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她扭过头见潘俊手中正拿着什么缓缓地向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时淼淼低着头擦干眼角的泪水说道。
“来祭奠一下吴当家!”说着潘俊将手中的物事放在地上,一沓纸和一坛酒。潘俊掏出火折子递给时淼淼,时淼淼迟疑了一下接过火折子将眼前的纸点燃,不禁又落下几滴眼泪说道:“所有人都变了!”
“嗯!”潘俊点了点头,“所有人都变了,所有人都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潘俊说完这句话,时淼淼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瞥了潘俊一眼,没有说话。
“时姑娘,冯师傅在离开北平到安阳的路上曾经离开过几日,你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吗?”潘俊靠在时淼淼身后的树上问道。
时淼淼依旧没有说话。
“他去了水系驱虫师时家。”潘俊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吗?”潘俊顿了顿接着道:“七十年前时家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全家上下无一人生还。时姑娘,你究竟是谁?”
※※※
距此千里之外的北平,金素梅恼羞成怒地将一只茶碗砸碎,这次不但没有抓到潘俊等人,就连一直藏在潘俊密室中的河洛箱也凭空消失了。她关上房门走过一道月亮门,推开另外一间房间的门,房间里黑洞洞的,平日里这间房间即便是在晚上也会点着灯的。她攥紧拳头,刚要发怒却忽然被人锁住了喉咙,一个人在她的耳边轻声地叫道:“金素梅……”
金素梅一惊,向那边空荡荡的床瞥了一眼,然后笑了笑说道:“你终于醒了……”
特别提示:臭名昭著的民国十大汉奸之一的李士群于当年九月,即《虫图腾》第二季故事发生的一月之后被日本特高科毒死,至于死因,说法不一,其中之一便是死于河豚卵所磨成的粉末。
(第二季完)
第三季
后记
《虫图腾》第二季是我至今为止写得最沉重的一部小说,如果说《虫图腾》第一季只是个开头的话,那么《虫图腾》第二季便是整个系列之中的第一个高潮。在最初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便被里面人物的事迹所感动,而当我写《虫图腾》第二季的时候却多次停笔,很多时候往往是含着泪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去。
《虫图腾》第二季也是我至今为止写得最“痛”的一部小说,因为业余写作的关系,只能每天深夜写作,而我往往被文中人物的命运深深地触动,写起来就停不下来。以至于在创作的那几个月里我的指甲断裂四五次,而手指更是肿得像火腿肠,因此朋友戏言我是用敲击每一个字的痛苦来记录着文中人物的痛苦。
谢谢我的编辑、策划,以及广大读者对于《虫图腾》系列的支持,再次感谢你们。
引子
也许大多数人有过这样的感觉,那就是某个场景让你觉得似曾相识,明明不曾发生却隐隐觉得曾经在什么地方遇见过,或者便是在梦中吧。而此时此刻我便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当我瞥见她的那一刻,血液几乎凝固住了,我匆忙离开座位,慌乱地下了楼梯,回到了车里,任凭手机如何狂乱地响着也不敢再接那个电话。我脸色苍白,颤抖着将手机扔到一边,开着车回到了宾馆。
这件事发生在2008年的夏天,在爷爷潘俊住进医院一周之后。在此期间我将爷爷所讲的那个故事告诉过很多的朋友,除了一个人外,大多数人都只是不置可否地摇头。或许故事太过于离奇,已经超出了现实的范围?!而这个人就是我的好友童亮。
这位老友告诉我,如果能把这个故事讲出来,一定非常吸引人。几经考虑我终于接受了他的建议,将这个故事整理出来。而就在刚刚决定之后的第三天我接到了童亮的电话。
“兄弟,有个人想见你!”童亮在电话中如是说。“想见我?”我有些诧异地问道。
“对,一个对你的那个故事感兴趣的人!”童亮的语气颇为神秘,“而且貌似她也知道一些关于驱虫方面的事情!”
“好!”听到“驱虫”两个字我立刻答应了。收拾好行李之后我便起程来到了北京,与那个人约好在三环外的一家名叫四川图腾的饭店会面。
于是我早早地收拾好来到了四川图腾,说实话,我心里有些忐忑,一来是要见久违的童亮,二来是关于他口中的那个对我的故事很感兴趣的人。
在坐下来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瞥见门口一男一女走了进来,我的目光瞬间被男孩身边的女子吸引住了。恐惧,窒息,当时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我简直都忘记自己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的四川图腾。
回到宾馆之后我立刻冲了一个热水澡,打开手机,里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是童亮打来的。我鼓足勇气拨了回去。童亮有些生气地说道:“兄弟,你放我鸽子啊!”
我沉默片刻说道:“我见到你们了!”
“你见到我们了?”童亮有些诧异地重复道,“那为什么……”
“如果你方便的话来一趟我住的宾馆,有些事情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我特意将“单独”两个字咬得极重,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好吧,你住在哪里?”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童亮出现在了我的门外,果然我的感觉没错,当时陪同在那个女子身边的男人真是童亮,简单寒暄几句我俩便进入了正题。
“今天既然你已经到了又为何忽然离开呢?”童亮奇怪地问道。
“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那件事吗,关于十几年前我的经历?”我一边点上一根烟一边缓缓地说道。
“你是说……”童亮未说完,我便将自己的左腕伸出,在我的左腕上有一处明显的伤疤。童亮看到那处伤疤之后整个人都怔住了:“你所讲的都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于我来说,那个夜晚永远是不堪回首的!”
“那晚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童亮好奇地追问道。
“那晚……”我叹了口气,走到窗帘边。此时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霓虹灯在细雨中显出几分梦幻。童亮坐在窗前的电脑桌前一直注视着我,静静地听我讲述那晚所发生的事情。
那是十几年前一个盛夏的夜晚,刚刚放了暑假的我被送回到北蒙的老家与爷爷一起居住。此前爷爷在我的印象中一直很模糊,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模糊,爷爷的形象也变得很神秘,只记得他不论冬夏始终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
与爷爷居住并非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因为他从来不笑,脸上始终是那副冰冷的表情。那个夏天的夜晚,我忽然从噩梦中惊醒,发现爷爷不在旁边。我清晰地记得那晚的月亮格外大,格外圆,明晃晃地挂在前面不远处的山坡上,我穿上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去。
北蒙位于燕山山脉的群山之中,本来人家也不过十数户而已,爷爷所居住的地方更是在这村子的最里端,与外面的人家基本隔绝开去。我站在门口,白花花的月光落在身上,虽然是盛夏时节,但这山中的夜风吹过身上依旧凉飕飕得让人觉得有些寒意。
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爷爷的踪迹,一时间我有些害怕,我焦急地四处寻找爷爷,一种不祥的预感从胸口萌生出来,我扭过头在屋子中寻找,鬼使神差般地来到房子后面的院门口。平日里这个院子总是上着锁,不过今天晚上那扇门却微微地开着。几乎没加思考我便推开了那扇门,我心想爷爷应该就在这院子里面。
院子里有一间小屋子,像是柴房,我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口轻轻地推了一下,那扇门竟然“吱呀”一声敞开了。屋子不大,里面只有一张桌子,桌子的下方隐约透射出淡淡的微光,我走近一瞧,在那桌子的下面竟然有一个小小的入口。我小心翼翼地沿着梯子向下面走去,随着身体逐渐进入,一股凉飕飕的冷气袭来,我微微将衣服裹紧,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谁知那梯子上布满水汽,我脚下一滑,一个趔趄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顿时觉得胳膊一阵阵酸痛。
我一面揉着胳膊一面抬起头,整个人都立马怔住了,在我的眼前竟然平躺着一具女尸。是的,那个女子躺在一张床上,像是熟睡一般,看样子不过二十岁出头,双眼微闭,相貌精致。我站起身来试探着伸出手轻轻在那女子的身上碰了一下,谁知那女子忽然一把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她锋利的指甲瞬间刺破了我的皮肤,我只记得鲜血汩汩从我的手腕处流淌出来,接着所有的记忆都开始渐渐地模糊了下去。
当我将这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童亮之后,他一直低着头沉默着,良久之后才说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
“因此你离开了北蒙,直到今年才再次回到那里,是吗?”童亮追问道。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其实在那之后还发生了一些事情,只是因为事情也许说出来更难以让这位兄弟相信,因此我选择了谎言:“算是吧!”
“那……这跟你见那个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呢?”童亮不解地问道。
“也许你不会相信,但这绝对是个事实!”我沉吟几秒之后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个女孩和那具女尸长得一模一样!”
我的话音刚落,外面忽然闪过一道红色的闪电,接着一声巨响,似乎整栋楼都在巨响中震撼,我和童亮面面相觑,或许这是什么不祥的征兆。
雷声过后,童亮忽然脸色苍白地站起身对我说道:“沐洋兄,有件事我忘记和你说了!”
“嗯?”我诧异地望着童亮,与此同时,我的房门竟然传来一阵敲击声,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难道是她?”
童亮无奈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门口轻轻地打开了房门,一个上身白色T恤、下身牛仔裤,长发披肩的女孩子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与那女孩子四目相对,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过了片刻童亮才清了清喉咙说道:“沐洋兄,这就是我和你说的……”
“你就是潘沐洋?”未等童亮介绍完,女孩子便径直走到我的面前,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迟疑了一下微微地点了点头。
女孩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终于见到你了!”她如释重负地说道。
“你是……”
“呵呵,我的中文名字叫欧阳左月!”女孩子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这点让我始终无法将她与一个外国人名联系在一起。
“对了,沐洋兄,忘记告诉你了,她是日本华侨!”童亮介绍道。
“你刚刚说你姓欧阳!”我追问道。
“呵呵,嗯,如你所料,我就是火系驱虫师的后人,不过现在我就职于日本的一家文化公司,主要负责与中国的一些出版社合作出版一些日本作家的书籍,也正因为如此才和童亮相识,后来他提起你的那个故事,所以我便拜托他帮我找到您!”欧阳左月客气地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虽然是这样,我的脑海中却在思考着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她怎么会和那具女尸长得如此相似,难道那具女尸是……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关于你所说的那个故事是道听途说还是确有其事?”欧阳左月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我,让我防备的心瞬间瓦解了,我伸出右手,轻轻将袖子撸起来露出那两道伤疤。她盯着我手腕上的伤疤,目光复杂地摇了摇头:“她……果然还在!”
“她?”我和童亮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之后两个人四目相对。
“难道你知道我爷爷密室中那具女尸的来历?”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欧阳左月点了点头,正在此时,她的手机不失时机地响了起来。欧阳左月接通电话,口中说着日语。大概十分钟左右,欧阳左月忽然停住了,她犹豫了一下,扭过头注视着我,那种目光让我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电话里的人想和你说几句话!”欧阳左月语气恳切地说道。
“可是……”我望了望身边的童亮说道,“可是我不会日语!”
“没关系……”说着欧阳左月将手机递给了我,我疑惑地接过手机放在耳边,里面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声音。
※※※
整个晚上我都被一种似真似假的幻觉包围着,这里是三元桥旁边的一家酒吧,我蜷缩在一张舒服的沙发上,沙发后面是一个棕色的落地窗,童亮坐在我的对面,接了那个电话之后欧阳左月便匆忙离开了。
“沐洋兄,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几杯酒下肚之后,童亮终于忍不住问道。
“哎,一个我至今都不敢相信还活着的人!”我长叹了一口气,点上一根烟,扭过头透过那棕色的落地窗向外望去。
“亮,我决定将这个故事写成小说!”我像是忽然想通了一样说道。
“嗯,好哇!想好名字了吗?”童亮一直对我的作品极为支持,此刻见我终于想通了,颇为欣慰地说道。
我舔了舔嘴唇,恰在这时落地窗外面闪烁着一排巨大的红色荧光灯“四川图腾”:“就叫虫图腾吧!”
童亮想了想之后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如约来到了欧阳左月所在的公司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厅,她早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我之后,欧阳左月显得格外热情,在服务员端上一杯咖啡之后,她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沐洋君,其实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忐忑,担心今天你不会来!”欧阳左月说话的风格一直都是开门见山,省去了所有的客套和擦边球。
“呵呵。”我淡淡地笑了笑,“只是我不知道爷爷究竟会不会接受!”
“嗯,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把你约到这里也是希望能先见见潘老先生!”欧阳左月恳切地说道。
我低下头有些犹豫地说道:“让我再考虑一下吧,现在已经是爷爷最后的日子了!”
欧阳左月显然有些失望,不过她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一天,她给我介绍了由他们代理的一些日本作家的作品。
傍晚的时候我回到了北京某军医医院,走进特护病房,爷爷正安详地躺在床上,双眼微闭。父亲坐在他前面的沙发上,手中摆弄着一根烟,显然医院中禁止吸烟的规定将他折磨得够戗。
我轻轻地推开门,父亲立刻抬起头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拿着烟走了出去。我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父亲刚刚关上房门,爷爷便睁开了眼睛,他望着我说道:“沐洋,你见到什么人了是吗?”
我诧异地望着眼前的爷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爷爷,您……您说什么?”
“哎,你应该见过一些人了吧!”爷爷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人也是驱虫师,她已经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在你身上留下了记号,或许现在你已经知道在你身上留下伤口的那个人是谁了吧?”
“咦?”我错愕地望着双目微闭的爷爷,似乎这个老人对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早已了然于心了。
“爷爷,我只是不懂为什么她……”我抬起头小心地望了一眼爷爷,接着说道,“为什么她会被您藏在密室里!”
爷爷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掠过一丝悲伤的神情,他顿了顿说道:“沐洋,推我出去走走吧!”
我连忙点了点头将轮椅推了过来,爷爷双手支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我刚要上前搀扶,谁知却被爷爷一把手挡住了,我识趣地向后退了两步,爷爷这才艰难地坐在轮椅上。我推着他走到住院部后面的花园中,在一棵梧桐树下停了下来,阳光和煦地洒在爷爷身上,对于爷爷来说,住院的生活简直生不如死,他闭着眼睛像是享受一般。
忽然爷爷伸出左手做了一个“夹”的手势。我会意,爷爷是想抽一根烟,但是大夫曾千叮咛万嘱咐不准爷爷再吸烟了,对于一个肺癌晚期的患者来说,吸烟无异于火上浇油。我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道:“我没带烟!”
“呵呵!”爷爷微微笑了笑说道,“沐洋,知道吗?你永远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对于我来说,吸烟和不吸烟也许只是少活一天或者多活一天的事情而已。”
我沉吟了片刻,将一根烟点燃,看看四下无人,便把烟递到爷爷手里,爷爷吸了一口烟,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连忙上前。转眼间爷爷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沐洋,你过来!”
我好奇地走到爷爷面前,只见爷爷从怀里拿出一个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包递给我说道:“这个你带上,如果看到那个人,就把这个纸包交给他,告诉他这辈子我是不会再见他的!”
“爷爷……”我诧异地望着爷爷,只见他吸了一口烟闭上双眼,冲着我微微摆了摆手,示意我离开,自己坐在阳光里享受着那缕温暖。
我将红色的包裹放在自己的包里,正要出去,恰好与父亲迎了个正着。父亲一脸愁容地望着远处的爷爷,手中拿着一张化验单。
“爸爸,怎么了?”此刻我已然从父亲的表情中察觉出了一些端倪。
“大夫说你爷爷恐怕只有一两周的时间了!”爸爸轻声说道,这个消息对我却如同惊雷一般。
“真的……真的只有一两周了吗?”我知道这个问题等同于没问,父亲点了点头,递给我一支烟说道:“沐洋,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出行,多陪陪他吧。”
我吸了一口烟诺诺地点了点头,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爷爷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沐浴在阳光中……
“你们怎么能在这里抽烟呢?”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护士走过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烟丢在地上,用力地踩了一脚说道,“你们没看到后面的牌子吗?”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那里果然有个“禁止吸烟”的牌子,我无奈地和父亲对视了一下,只见那个小护士向爷爷的方向走了过去,爷爷的指尖还夹着那半截烟,她走到爷爷身旁站了一会儿,声音柔和地说道:“您是不能吸烟的!”
爷爷抬起头,顺从地将手中的烟掐灭,递给那个女护士。那个女护士接过烟寻了一个垃圾箱,丢了进去之后推着爷爷轻声说道:“昨天晚上您去了什么地方?”
这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却让我身体一颤,昨晚应该是父亲在守夜,我扭过头望着父亲,他一脸凝重地望着爷爷,显然他也听到了刚刚那护士所说的话。
“爸,昨天晚上……”我向父亲询问道。
父亲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对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毫无记忆。
※※※
与欧阳左月约定的时间是第二天的中午,我醒来的时候手机正不停地狂叫着,我含含糊糊地接通了电话,那边便传来了欧阳左月的声音。
“ohayo!(日语:早安)”欧阳左月轻声说道。
“哦,早上好!”我坐起来半靠在床上,随手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您……”欧阳左月有些犹豫地问道,“您决定了吗?”
“嗯!”我坚定地说道,“一会儿我们在机场见吧!”
“那实在是太感谢您了!”欧阳左月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痛快地答应,过了一会儿接着说道,“那老先生他呢?”
我咬了咬嘴唇说道:“恐怕他不太想见那个人!”
“哦!”欧阳左月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失落,不过片刻之后她依旧打起精神说道,“不过能见到您,我相信他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呵呵!”我微笑着瞥了一眼放在床头的那个红色布包,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大概用了三个小时我终于来到了首都机场,将车停在停车场之后,欧阳左月便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告诉我她在候机大厅等着我。
来到候机大厅的时候,我见欧阳左月穿着一身合体的淡紫色连衣裙,与昨天见到的那个干练的女孩子完全判若两人,此刻她站在候机大厅门口,手中攥着手机焦急地等待着,见到我之后她便向我挥了挥手。
我们两个人来到候机大厅的出口处,欧阳左月抬起头望着头顶上的数字牌。
“他大概什么时候到?”我望着欧阳左月说道。
“哦,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样子!”欧阳左月有些抱歉地说道,“让您和我一起等实在抱歉!”
我摇了摇头说:“没事”。话虽如此,其实我心中依旧有些忐忑,电话中的声音是个老人,我已经大抵猜出了他的身份,可是心里却总有一分不安,似乎这个人的到来会改变什么。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一架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片刻之后出口处便挤满了接机的人。欧阳左月站在护栏外面向内张望着,脸上时不时露出喜悦或是失望的神情。
待那些人都走光了之后,欧阳左月抱歉地望着我说道:“抱歉,只是他们应该坐的就是这班飞机,怎么会……”忽然,她像是看到了什么眼前一亮,脸上立刻出现了笑容,拉着我向后面飞奔而去。我就这样被她拉着奔到门口的时候,一个看上去七十多岁精神矍铄的老者戴着一副棕色眼镜站在我和欧阳左月的面前,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提着行李和包裹,看来是他的随从。
“爷爷,您来了!”欧阳左月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抱住眼前的老人,而我呆呆地站在一边观察着眼前这位日本老人,忽然我发觉那个老人也在用同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
“爷爷,这就是……”还未等欧阳左月说完,那老人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我的左腕,将我的衣服向上撸起,左腕上的伤疤立刻露了出来。那老者痛苦地皱着眉头,轻轻摘下眼镜,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眶流了出来,他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郑重其事地说道:“对不起!”
他这一连串奇怪的举动让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我上前一步想要去搀扶眼前的老者,谁知他却厉声道:“请你不要动!”
话毕他毕恭毕敬地跪在我的面前,双眼始终盯着我手腕上的那两道伤疤,似乎他并不是给我下跪,而是给我手腕上的那两道深深的伤疤下跪。
于是在首都机场便出现了这样的一幕:一个年过古稀的日本老人跪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面前,不明就里的人将我们团团围住,我甚至能感到人群中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落在身上的灼热感。
过了良久老者才站起身来,有些歉意地说道:“我们走吧!”
围观的人让出一条路,他的随从走在前面,老者在欧阳左月的陪同下跟在他们后面,而我则一直跟在最后,似乎还没有彻底从刚刚那幕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一直坐上车,我才从人们那奇怪的眼神中逃脱,而我此时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这是一辆加长的黑色别克,我坐在老人和欧阳左月的对面,欧阳左月的手始终放在老人的手中,而老人却一直望着窗外,不时发出低声的叹息。
“爷爷,您多久没回过北京了?”欧阳左月似乎想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六十年,六十年啊!”老者重复着,“全变了,以前的所有都变了!”忽然老者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抬起头说道:“孩子,你爷爷……”
“爷爷,对不起,好像潘爷爷不想见您!”欧阳左月十分内疚地说道。
听到这话之后,老者脸上的神采顿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他沉沉地低下头,过了片刻自顾自地笑了笑说道:“他……始终还是不肯原谅我啊!”
虽然我想安慰眼前这个老者,但是却始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或许他们那一代人的事情对于我们来说永远是个谜,即便能揭开其中的奥秘也未必能了解他们的心境。忽然我想起临行前爷爷给我的那个红色布包,我连忙从包里拿出那个布包递给老人说道:“这个……是爷爷让我交给您的!”
老人听到我的话眼睛放光,立刻来了精神,慌忙伸出手接过那个红色的布包。那个瞬间,他整个人都怔住了,片刻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那个布包一层层地剥开,只见一个翠绿色的、一指长的、上面有两个小孔的哨子出现在他的掌心,几乎与此同时,老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他双手捧着那枚哨子,良久之后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谢谢,谢谢潘哥哥,谢谢!”老者望着窗外不停地重复着。
回到他们所下榻的酒店,立刻有几个护士走了上来,其中一个人推过来一辆轮椅,谁知老者却拒绝坐上去,他极为抱歉地告诉我由于输液的缘故让欧阳左月先陪我待一会儿。我点了点头,刚刚实在看不出这个精神如此矍铄的老人竟然还需要输液。
在这家酒店二楼的一家星巴克里,欧阳左月和我的面前各放着一杯咖啡,她始终在用勺子搅拌着那杯咖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她忍不住说道:“请你……请你带我去见你爷爷,我想当面求求他,求他见我爷爷一面!”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于爷爷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了,他决定的事情是绝不会改变的。
“求求你了!”欧阳左月一把抓住我的手说道,“其实爷爷已经病入膏肓,早在十几年前便一直卧床不起了,最近忽然来了精神,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大夫说恐怕他的大限已到,人忽然这么精神可能是回光返照。我知道爷爷一生的心愿便是能回到中国,能当面见见潘爷爷!”
我咬着牙想了想然后说道:“好吧,那我再试试吧,不过……”
谁知我的话音未落,欧阳左月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那就拜托您了!”
她的举动让我有些骑虎难下,我无奈地笑了笑。晚餐的时候,我们又见到了那个老者,他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似乎精神极佳。
晚上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老者一直将我送上车,推开车门的瞬间,老者将一本书还有一个信封递给我说道:“拜托将这两件东西带给潘哥哥!”
我拿着那两样东西犹豫片刻,微笑着点了点头。欧阳左月用一种几近哀求的目光望着我。我明白她眼神中的意思,微笑着坐进车里。
见到爷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父亲因为有事暂时让弟弟来陪同,我进来的时候弟弟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爷爷看见我微微笑了笑说道:“见到他了?”
我点了点头,坐在爷爷旁边的椅子上,将今天见面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最后拿出那本书还有那个信封。爷爷接过那本书,上面写着《百年虫史》。爷爷叹了口气,接着将书放在一旁,打开信封,几张黑白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爷爷一下子怔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照片拾起来说道:“沐洋,把灯打开!”
我连忙将灯打开,爷爷将几张照片放在眼前轻轻摩挲着,照片已经泛黄,但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的几个人,其中那个女孩长得竟然与欧阳左月毫无二致,更确切地说,也许她便是爷爷藏着的那具女尸吧。
爷爷目不转睛地看了片刻之后,将那沓厚厚的照片轻轻地放下,长叹了一口气。照片从他的腿上滑落下来,一张照片飘然从床上落在地上,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照片拾起,就在我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拍摄地应该是一个山坳中的荒草地,在那郁郁葱葱的荒草之间隐约能看到一根草的形状与周遭完全不同,这根草没有叶子,只是孤零零地向上生长着,与周遭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顺着那根草向下望去虽然由于角度的关系光线比较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那根草下面的东西,竟然是……一颗人头。
爷爷似乎发觉了我神情的变化,他扭过头接过那张照片看了片刻,然后双目微闭沉吟片刻说道:“沐洋,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人草?”
“人草?”我的脑子在快速地旋转着,没错,爷爷在几天之前曾经和我说过一些关于人草的事情,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向爷爷手中的那张照片瞥了一眼,难道那就是爷爷说的人草?
爷爷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这就是人草!”
我盯着那张照片出神,我原以为爷爷所说的人草根本不存在,没想到世界上果然有如此离奇的植物,而让我更加好奇的是在当时的条件下究竟是谁拍摄了这张照片,而且还能保存至今?看着爷爷双眼微闭,鼻孔中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我将那几张照片整理好,轻轻站起身退出了病房。
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不大,缠绵悱恻缭绕在周围,就如同那些纠缠在我心中的谜团一样,牵牵连连,却始终找不出头绪。
真的存在人草?那张照片究竟是谁拍摄的?还有他们在离开安阳去往新疆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具尸体会被爷爷保存在北蒙的密室中?这所有的疑问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想到这里,我停下脚步站在路边的天桥上,正在此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拿出手机,上面竟然是欧阳左月的号码,看看时间,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她怎么会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呢?
我接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了欧阳左月急促的喘息声:“您能不能和潘爷爷说一说见见我爷爷?”听得出来她的情绪似乎非常激动,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拒绝她,因为爷爷的态度似乎始终没有转变的意思。沉默了几秒,就在我刚要开口的时候,欧阳左月抢在我的前面说道:“爷爷恐怕熬不过今晚了!”
她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刺入我胸口那个最柔软的部位,只是让我疑惑的是今天见到他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如此突然?
“求求你,这是爷爷临终前最后的一个心愿了!”欧阳左月声音嘶哑,几近哭腔,我咬了咬嘴唇,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再试试,一会儿我联络你!”
回到医院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些忐忑,推开房门,弟弟一激灵从沙发上坐起来,而爷爷始终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微闭。我轻轻走到爷爷的身旁,犹豫着应该如何开口,正在这时爷爷睁开了双眼正好与我四目相对,我瞬间鼓起的勇气全部消失殆尽。
“沐洋,你……”爷爷狐疑地盯着站在他面前浑身湿淋淋的我说道。
我咬了咬嘴唇,最后将刚刚欧阳左月打来电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爷爷,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似乎并不惊讶,神情依旧平静如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把我的衣服拿来吧!”
午夜过后的北京霓虹闪烁,但是路上的车却并不多。按照欧阳左月所指明的路线,车子很快便停在了他们所下榻的宾馆前面。我撑着伞将爷爷请下车,欧阳左月和两个随从早已等在宾馆的门口,见到我们马上迎了上来。
“潘爷爷……”欧阳左月轻声喊道,爷爷微微笑了笑,跟着他们来到了那老者的房间。
此时房间中的气氛异常紧张,几个护士在焦急地忙碌着,站在门口能隐约看到床上的老者脸上戴着一个大大的氧气罩,欧阳左月走上前去向一个大夫模样的人询问道:“我爷爷现在状况怎么样?”
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哎,人现在还在昏迷中,以他的身体状况能支撑到现在已经算是个奇迹了,如果不长途跋涉的话说不定还能再撑两天,可是现在……”
欧阳左月一个箭步冲到床边跪在床头轻轻地喊着:“爷爷,爷爷你快醒醒,你看我终于把潘俊爷爷请来了,您睁开眼睛看看啊!”
可是任凭欧阳左月如何叫喊,老人却始终昏迷不醒。爷爷站在门口长叹了一口气,缓步走上前去,将欧阳左月扶起坐在床边,将手按在老者的手腕上,之后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黄色的布包打开,里面是数枚银针。爷爷抽出一根银针插入老者的眉心,轻轻捻动,又拿出一枚银针插入老者的风池穴,一会儿工夫,老者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两下,缓慢地睁开了双眼,那混浊的目光在与眼前这位老人接触的瞬间便恢复了光彩。爷爷望着刚刚苏醒的老者缓缓地拔出两枚银针,刚要将手撤走,谁知那老者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爷爷的手,嘴唇颤抖,两行清泪从眼角处缓缓流淌了下来。
“潘……潘哥哥……”声音几乎是在嗓子眼里回荡着,如果不仔细听的话根本无法听清。
爷爷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却始终一言不发。
老者挣扎着似乎是想从床上坐起来,可是刚刚那紧紧的一抓早已经透支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爷爷轻轻按住他的手示意他躺好,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老人声音呜咽,泪水打湿了枕巾。
爷爷摇了摇头依旧不发一言。
“以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们,害了所有的人!”老者忏悔道,“等我知道自己错了的时候却已经无法挽回了!”
“六十年了,一代人的时间,过去的事情就忘了吧!”爷爷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你我都已经到了这把年纪,该休息了!”
老者听了爷爷的话欣慰地点了点头,像是真的疲倦了一样,他长出一口气,眼睛微微闭上,片刻工夫,屋子中的仪器传来了尖锐的刺鸣声,老者的心跳停止了跳动。爷爷站起身走到窗前,身后的大夫在紧张地忙碌着,窗户的玻璃上映出爷爷眼角中的一丝泪水。
※※※
老者的葬礼被安排在第二天,爷爷因为身体的关系没有参加,却让我转告欧阳左月要他当天晚上到爷爷住的病房来一趟。
我静静地坐在爷爷的对面,夜晚缓缓拉开了黑色的帷幕,一只夜枭从头顶上飞过,如同黑夜的使者一般俯瞰着这片神秘而怪异的大地,而在这狭小的病房中,有祖孙两个人与欧阳左月姑娘一起正在追忆着百年前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