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动容,却没有说话。
过去了一天一夜,她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但是这不代表她就愿意见到他。理智上她知道,那天两个人都有错,她不可能就从此不理他,但是情感上却不那么愿意面对他。
对方没有得到答案,声音有些激动,“你知不知道我等你一天一夜了?你去哪了?你是不是搬去那个臭流氓家里了?”
“你不要这样称呼他,我都说了是误会。”沈琼瑛低声纠正。
对面静了一刻,声音气压变低,压得沉沉的,像是什么梗在喉咙里,“……所以你真的……跟他同居了?”
他总要习惯的。尤其想起那天夜里他对她做的事……沈琼瑛觉得,让他误会也没什么不好。
她避重就轻转移了话题,“我已经让你同学把你给你捎过话了,你搬去宿舍吧。就按那天说的,我最近不能照顾好你了,你住在学校比较好。”
沈隐沉默,没有说话。
她想挂电话了,“那就这么定了?”
沈隐突然出声,“即使我不搬走,你有好好照顾过我吗?是,你让我衣食无忧,但是你什么时候能发发善心爱爱我?别冷暴力折磨我?这就是你的‘照顾’吗?”
她望了望天空,觉得自己就是他控诉的那么糟,可是,她不想改也改不了了。
她轻轻地反问,“……所以你搬去学校,不是更好吗?”
自从前天夜里,沈隐把银行卡砸到她身上,她就觉得自己再也压制不住他了。
以前觉得自己虽说不是个好的监护人,但好歹是个合格的赡养人——结果现在,他把她那套自我感动推翻了。
心慌到极致,她反而理直气壮打直球了。反正她现在脑子晕,真的不想去思考那么多。
她不想去思考他们之间崎岖的亲子关系,不想去思考他暴动的原因,不想去思考她去把一切扭转乾坤变得完美的可能。
自暴自弃的感觉也挺好的不是吗?
对面似乎也被她的“无耻”给噎住了。
两个人长长久久地沉默。
直到沈琼瑛试探性问道,“没问题的话,我挂了?”
沈隐突然问,“是不是我不搬走,你就一直和他住一起?”
她没有回答,像是默认了。
“好,我不说他强奸未遂的事。就未婚有子,以他的家世地位,你觉得他是真心跟你在一起?就他表现出的不尊重,难道不是在玩你?”
沈琼瑛沉了脸。
她真的不喜欢他干涉自己,他一再的过不去,甚至让审慎冷静的她都快生出逆反心思来了。
她有些不悦,声音也重了些,“我住哪里,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沈隐,你越界了,”她顿了顿,不动声色再次警告他,“我不想再发生那天那种事。”
沈隐呼吸一窒,气势一软换成了商量的语气,“……不说他了。但是你贸然住别人家真的不合适。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艰涩地顿了顿,“算了……”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五分钟后,她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我走了,你搬回来吧。”
宁睿回医院拿东西的时候,路过绿化旁的小花园,看到晒太阳的沈琼瑛,还挺惊讶的。
她穿着病号服蹲在地上,长发因为没有打理而带着慵懒的蜷曲,用手逗着一只流浪猫,脸色是从未见过的柔和。
高冷孤傲的人突如其来的柔和是什么样?大概就是这样,像是鸟语花香沁人心脾,融化了一切的味道。
宁睿向来爱惜时间,但是他不知不觉定定看了好一会,然后拔腿走过去。
沈琼瑛还挺专注的。但是猫被她撸了半天没有得到投喂,一扭脖子挣脱那双玉雕似的手指跑远了。
“哎喵喵!喵喵!”沈琼瑛没意料到它一言不合就跑了,不太熟练地唤着猫咪,猛地站了起来。
本来就头晕,加上起的急,她险些支持不住平衡,身子一晃就往旁边栽倒。
然后意料之中的钝痛没有袭来,她好像落入了一个有些克制的怀抱——对方的肌肉似乎绷得略紧,硌得她有点不适。
她抬了抬头,快接近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一时没辨出是谁,显得有点迷蒙天真。
怀抱微微收紧,不过又像是错觉,因为对方马上跟她保持了距离分开。
“你怎么在这?出了什么事?”宁睿上下打量着她。
沈琼瑛站稳了才认出是宁医生来,有些不大好意思,“谢谢,是您啊……我摔了一跤,有点脑震荡,所以在这观察两天。”
然后她身子一僵,感受到几根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的头皮中,逐一摸索。
其实头皮有时候比性器官更敏感,因为本身就很少被触碰的存在,它还会把那种温柔的触摸直接反馈到离脑垂体最近的地方,让你不知不觉醺醺然其中。
“嗯……”她不好意思了,这种慢慢摸索的感觉跟做头发又是不一样的,让她局促而短暂地呻吟了一声,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她不大自然想要躲避他的手,他的手指像海葵的手一样在她头皮穿梭,让她酥麻了一片,“没有大的问题,就快要出院了。”
宁睿的脸色带着医者的神圣,斥了一声,“别乱动。”
沈琼瑛下意识乖乖配合,不敢动了。
他的手指灵动又温柔,所过之处,带起一串鸡皮疙瘩,让人头皮发麻。
还好,手指终于探索到了后脑,摸到了一处微肿快要消退的地方。
“是这里?”他的手指微顿,在她的淤血处轻柔划了划。
“嘶……”她因为微疼本能呻吟了一声,但随之那手指神奇地揉着揉着,她反倒不那么痛了,就好像淤血被他揉化了一样。
她心里感慨,也就说出来了,“宁医生,您真是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金手指。”
宁睿手指微微一顿,镜片后的眼神一深,“是么?你喜欢就好。”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帮她揉着,恰到好处。
但是在外人看来其实是有些暧昧的。
因为他另只手要固定住她的头部,所以就从侧颈部托住了她的下巴,另只手揉着她的后脑,她的人置身于他的臂弯之中,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随着体热蒸出的香水的雪松味。
宁睿其实不大喜欢用香水,他是不喜欢打破秩序的人,但是散发一些让病人宁馨的香氛,是他给自己定义的职业素养。
因为阳光有些刺眼,沈琼瑛在那舒适的揉捏中缓缓闭上了眼睛,安逸得有些岁月静好。
宁睿忍不住微微低了头,想要做点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因为手累拉近了距离想要轻松一点。
他的手指从后脑划出,经过她的侧颈带过,划起一串不容忽视的触感,“好了。”
“这么舒服呀……”她理了理被揉乱的发,下意识嘀咕着,好像还有些对那几根手指恋恋不舍。
有点可爱。
宁睿眯了眯眼,嘴角微微翘起,“来我办公室,随便聊聊,梳理下你的近况。”
第七十章 说,他射进
沙发后有一组陈列柜,沈琼瑛绕了过去,看着格子里展示的各种荣誉。
她看到一张照片,是宁睿西装革履在一个礼堂做学术演讲,样貌比现在稚嫩些,但是一样的沉稳、冷静、自信。
宁睿笑了笑,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不想摆出来献丑的,只是院长坚持要这样做。”院长总觉得他太年轻,不能服众。
沈琼瑛一眼不错,有些羡慕,“只是觉得宁医生您很优秀。”她的目光一一略过陈列柜上的各种证书、奖杯、荣誉,沉默了。
宁睿盯住她的眼睛,一眼看穿了她的向往、歆羡和失落,“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也快要拿到本科毕业证了。云海大很不错的。专升本听说挺难,你这个跳级速度相当快了。”
沈琼瑛眨了眨眼睛,像是想起什么愉快的事,“以前家里很多中文方面的书,尤其是大学教材,和各种名着,诗集……那时候很喜欢那些,又近水楼台,我差不多高中都全读完了。”
只不过那时候是作为业余兴趣,没有想到有一天也会作为自己的专业。
她的初衷很简单,就是想打磨自己的笔触,把自己的内心记录下来。到了她这个年纪,也不可能再去社会上跟应届生们抢饭碗。
她的目光又停顿下来,落在一张照片上。
那是宁睿在某场比赛后,意气风发挥洒汗水,穿着橄榄球队服在绿茵场上和一群队友的合影。
照片上的宁睿和现在似乎没什么不同,即使是这样剧烈的运动过后,即使满头汗水,依然带着淡淡的厌世笑容,好像对于一切成竹在胸又漠不关心。
“这是念书时候的照片,”他只瞄了一眼,“那时候我还在加州。”
“当时觉得可能因为压力太大,自己心理也有些不健康,所以想通过运动调剂一下疗效。”
沈琼瑛感到有些意外,果然被他成功转移了视线,“心理医生也会不健康吗?”
宁睿已经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当然,医者不自医,没听过吗。”
沈琼瑛又好奇地问,“那后来呢,运动有效果吗?”
宁睿低头略略沉思,“很遗憾,没有。”说完后却又微微走神,想起了刚才看到她在花圃里逗猫时身体给出的,不同以往的信号。
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沈琼瑛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确实,心理的顽疾很难找到打开的钥匙。不过我最近在尝试写作记录,您或许也可以试试。”
“以前的记忆场景本来在催眠后模模糊糊,不去细想,就不会想起来。但是那天做了噩梦之后,我忍不住把所有的事都记了下来,感觉好像情绪找到了突破口。”让她痛苦的同时也有着释放的轻松。
“照这样说的话,你的情况应该有所好转,而不该是频发噩梦。”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是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吗?”
事?很杂乱,很多,很苦手。
沈琼瑛下意识想起了那天夜里的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对心理医生坦诚,“我跟我男朋友感情很好,可是我们进行到最后一步……我无法克服。”她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像是维护:“是我的问题。”
宁睿眼底生出了淡淡的不悦。
明明这个尝试是在他之前建议下进行的,但是现在他却有微妙的抵触,甚至产生了一丝丝类似占有欲的可笑念头。
他抬头直视着她,带来某种压力:“最后一步——是哪一步?”
沈琼瑛脸色绯红,“就是……就是……”这比上一次来时被问的问题还要直接。如果说一个人表里住着两个人,多数人表里不一,那沈琼瑛就是那纯洁无瑕的少数。这无疑就是逼着她内心的人变节赤裸,她实在说不出口。
宁睿走近她,跟她几乎是面对面的距离,往她小腹扫视了一眼,“他插进去了吗?”他推了推眼镜,微微低头,“还是说,他射进去了吗?”
沈琼瑛捂着脸不敢看他,想要隔开他镜片后的洞察,“没、没有……”
宁睿眼里浮上一层愉悦笑意,不知是为她的答案还是她的羞涩,但依然严肃郑重地警告:“沈琼瑛女士,我想你的病情最根本来源于耻感,你远远强烈于别人的耻感。如果你不克服这一点,那恐怕你的心理阴影会伴随终生,你也会被折磨得不得安宁。”
“是……是吗?”她被那后面两句的沉沉份量吓住了,闻言放开了手,露出满脸红霞。
宁睿觉得自己的欲望忽然蓬勃地跳了一下,好像给了他某种枯木逢春的信号。他的眸色欲深,循循诱导:“所以,你如果想要克服,就必须对你的心理医生毫无保留。”他加重了声音,似乎带着诱导又带着命令:“现在告诉我,他对你做了什么。不许简单回答‘有’或者‘没有’,大声讲出来,讲出来,你的枷锁就会越来越轻,你就会活得越来越洒脱……”
他的手臂微微揽上了她的肩,可是她却因为紧张而没有注意,大脑一片空白,逼自己回答:“他……唔……有插进来一半……没有……没有射进来……”尽管最后几乎声若蚊蝇,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断断续续说了出来。
而说出来后,她的脸褪去了红色,竟意外松了口气——好像这种话说出口,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忍耐,她甚至觉到了一丝松快,像是妖怪化形终于撤去了横骨,像是修士晋阶终于松动了障碍,又像是她心底封印的贞操锁裂开了一道细若毛丝的痕迹。
可还没等她震惊于自己的“无耻”,她就被肩膀上那道掐紧的力道给弄疼了,她不解地抬头看着宁睿,他脸上刚才那些愉悦仿佛一瞬间僵住,交织着晦暗阴沉,显得矛盾可怖,让她错愕自己是不是回答错了什么:“宁……宁医生?”
第七十一章 天生犯罪
沈琼瑛觉得多半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宁睿已经松开了手,转身回到桌椅后落座,再抬头时脸上已看不出情绪:“到此为止,在你好转之前,不要跟他再过多接触。”
沈琼瑛顿时犹豫纠结起来。
要知道,她和贺璧的尴尬还没有解决,现在冷处理了两天,她本来就有所亏欠,打算和他好好谈一谈,不然实在有些不负责任。
宁睿眸色一深,知道她大概率会阳奉阴违,于是随口揭过结束了话题,“今天先到这里,你过两三天再来。”
就在她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时,他好像不经意间转了个口吻,“对了,介意谈谈,你新交的男朋友?”他挑了挑眉,“事实上我很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你这么依恋。”
她微微低了头,“他……挺好的,很温柔。”
宁睿嘴角扯开一个玩味的笑容,“男人的温柔可说不准,尤其是热恋之中。”见沈琼瑛神色怔忪,显然沉浸其中不是一时半会,心中有些微妙的计较和好奇,“你有他的照片吗?给我看看,没准儿,能看得出他是不是真的温柔,抑或是——潜在的禽兽?”
沈琼瑛倒是没当真,就当玩一局塔罗牌,而且她也有一点点好奇,宁医生能看出什么?
于是她从手机里调出一张两人的沙滩合影递了过去,“他叫贺璧,是做金融方面的工作。”
宁睿漫不经心接过了手机,看到照片瞳孔一缩。
沈琼瑛见他看了半天没说话,忍不住问,“怎么样?很温柔吧。”贺璧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说出去是反社会人格也没人信啊。
宁睿把手机还给了她,“你要听真话吗?”
沈琼瑛见他严肃的样子,迟疑地接过了手机,“……您说?”
宁睿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地盯着她,“那我可以告诉你,从犯罪心理学角度来说,他的五官、微表情、眼神细节种种标明,他就是典型的天生犯罪人面相。有家暴、犯罪、激情杀人的可能……甚至会分尸的那种。”
“我劝你为了安全的话,离他远一点。”
沈琼瑛本来想打趣,刚笑了一下,还没来及说什么,就听见他接下来的话,笑容就僵在脸上——“当然,你也可以当我在开玩笑,毕竟这套理论体系很有争议……如果你不怕有一天死在他手上,就当我没说。”
宁睿的权威沈琼瑛是绝对信任的,最重要的是,他从来没跟她开过这样阴森的玩笑。
她忽然被他郑重其事的宣言惊出一身冷汗,感觉有些虚弱,在宁睿黑黝黝的视线里,颓然跌坐在沙发上。
沈琼瑛下午回去病房的时候,纪兰亭已经不在了,大概是回去换衣服了。
她觉得短期再见面似乎有点尴尬,刚好又觉得头已经不痛了,也无需观察,就办理了出院,心不在焉跟他微信通知了一声。
沈琼瑛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可是因为心里有事分神,竟然插了几次都没对准,她这才集中了精神,低头盯着锁眼把钥匙对准了进去。
“瑛瑛!”
她听见这一声呼喊手一哆嗦,心脏好像被人隔着保鲜膜攥住了,闷得她透不过气来。
突然一双手将她扳过来,靠在门上。
是贺璧,看起来还是西装革履精英模样,但眼睛里缠绕着血丝,好像几天没休息好。
“你去哪里了?”他情绪好像夹杂着汹涌的暗潮,眸色暗沉,“我找了你一个周末。”
“你关机了?你在躲着我……”
“瑛瑛……”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不知是焦急还是痛苦的面孔在昏暗的走廊光影下显得有些狰狞。
沈琼瑛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到这样濒临崩溃的贺璧。
这四年任她怎么拒绝,他都没有失态过,可以说拒绝他不下百次。
而现在只是消失了两三天,他就这样了么?
莫名想起宁睿说的话:“如果你不怕有一天死在他手上……”
她身子一僵,瑟缩了起来。
贺璧一顿,更加难以接受,“你在怕我?”他语调异样而疲惫,好像崩到饱满的弦,不知下一秒会拉出悠扬的和弦还是水琴般的变调。
他低头凑近她,好像是要仔细端详她的每一个眼神和微表情。
他的五官在她眼前逐渐放大,就快要贴上她的脸。
而走廊的感应吸顶灯也因为久久的静寂忽然熄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闻或紧张或急促的呼吸声彼此呼应。
“不!不要!”沈琼瑛惊吓起来,像见了鬼一样,一边侧着颈窝躲避,一边拼命用手拍打抗拒。
只听见肉皮发出“啪啪”几声清脆的响声,手里的手袋钥匙手机掉了一地……灯骤然又被惊亮。
好一会儿沈琼瑛才好似镇定过来,满头冷汗,张着嘴大口呼吸。
看着贺璧那张被自己打红了的脸,鬓角甚至还被她指甲挠出了道道血丝。
贺璧完完全全愣住了,不解地看着她,“瑛瑛你怎么了?我是贺璧啊,是你男朋友。”
即使这么狼狈,他还是用双臂拥住她,小心地避免她误伤自己。
十分钟后,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考虑到她的心情,贺璧特意忍住拥抱贴近她的想法,给她隔出了一个人的距离。
光明亮堂的光线和宽敞的空间终于拯救了沈琼瑛脆弱紧绷的神经,她渐渐镇定舒缓下来,自己都想不通自己刚才被害妄想般的过激反应。
歉意上身,她和他的关系又自动回到了周末前。
“对不起!”
“对不起……”